蒋文白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对朋友仗义，对兄弟体贴，对同门温和，对长辈顺从。
    可燕文墨的话却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怀疑自己根本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可这怎么可能？！自己明明哪里都没有做错，怎么会不够好？？
    燕文墨似乎是铁了心要跟蒋文白说个清楚，所以也没有隐瞒，直接冷着脸质问道：
    “轩辕静为何跟欧阳闲举止亲密？！谢小凤当初为何会被魔尊掳走？！苏念为何会刻意跟你疏远？！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对于燕文墨的质问，蒋文白沉默，他静静地看着燕文墨，许久之后，才开口道：
    “我没有做错，轩辕静跟三师兄的确很配，谢小凤本就是魔修，留她在你身边只会给你带来危险，至于苏念，她实力太弱，会拖累你”
    他说的冠冕堂皇，仿佛真的如此一样，而对于蒋文白的辩解，燕文墨嗤笑了一声，看着蒋文白，反问道：
    “你真的没做错吗？！你知道我的计划吗？！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你自顾自的干预，除却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之外，还有什么好处？！”
    “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莫名的，蒋文白提高了声音，看着燕文墨愤愤说道：
    “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很担心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我想你活下来。我不想你离开我，也我不想你去冒险，更不想你用命，来换魔尊提前死的机会”
    说着，蒋文白看着燕文墨，恳求道：
    “就不能放缓脚步吗？！就非得这么急吗？！魔尊他总会死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他总会死的，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急？！”
    “因为我等不了，我一点都等不了，凭什么我的父母，我的亲人，我的族人死了，他却活着？！”
    说着，燕文墨揪住蒋文白的衣领，神色狰狞且癫狂的质问道：
    “凭什么我要承受家破人亡的痛苦，而对方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凭什么我孤苦伶仃，在世间漂泊，连报仇都需要忍辱负重，对方却身居高位，令行禁止？！凭什么…”
    她说了很多，很多，之前从未说出话，说出的抱怨，一口气问了出来，而蒋文白看着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当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在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仿若丧家之犬在人世间惶惶度日该如何平复自己的怨愤？！
    也不知，那待她极好的父母被魔尊所杀之后，她因为实力不足不能手刃仇人时该如何勉强自己可以等待，可以甘心？！
    更不知明知自己的族人是无辜良善之辈，却被人轻易杀死之后，她该如何让自己冷静处理她遇到的一切事情，而不是…直接杀了魔尊！！
    他无法回答，他知道一切事情需要理智，可他自己都无法理智，凭什么要求燕文墨理智？！
    他们是一样的，一样的经历，一样的仇恨，一样的怨愤不平，一样的不择手段。
    所以蒋文白不明白，不明白燕文墨为何就非要疏远自己？！就非要离开自己？！就非要什么都不告诉自己？！
    所以，他开口了，他问了，他问燕文墨，语气温和，却极其固执的说：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为何什么都瞒着我？！你告诉我了，又能怎样？！”
    对于蒋文白的质问，燕文墨却笑了，她看着蒋文白，神色悲凉且无奈，讥讽道：
    “又能怎么样？！呵，怎么不会怎么样呢？！你会同意吗？！你不会，对你来说，谢小凤是魔修，苏念实力太弱，轩辕静帮不上忙，但她们却不会阻止我，你呢？！你会吗？！”
    他不会，燕文墨跟蒋文白都知道，蒋文白不会允许燕文墨涉险，一丁点都不会。
    就像当初，明明燕文墨拒绝了去水月泽，蒋文白还是强行带她走一样，他不许她遇到一丁点危险，哪怕这危险是她所求，甚至想要的，他也不许。
    他无法告诉燕文墨，在他眼里，她很重要，比复仇重要，比命重要，比一切都重要，甚至比起复仇，他更想她活下来。
    可燕文墨不是这么想的，她要复仇，她要拼尽全力的复仇，哪怕付出一切代价，只要能复仇成功，她都不在乎。
    所以，她救了谢小凤，救了苏念，救了跟魔尊有仇的所有人，哪怕她知道，救这些人一定会引来魔尊，她也不在乎。
    她不是善于忍耐的人，所以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都在反复咀嚼她的仇恨，她的怨恨，她的不平。
    蒋文白其实是有所察觉的，在落日森林的时候，他可能察觉到了，燕文墨的想法，所以才不顾一切的带她走。
    他察觉到了对于魔尊来说，谢小凤很重要，也察觉到了云家兄弟的身份，并不简单，更察觉到燕文墨身上所带的，那近乎自毁的倾向。
    那时的他不太懂，不太懂燕文墨为何要冒险？！不太懂她为何宁愿死都要救这些人，直到知道了她的身份，他才懂她，懂她如此做的理由。
    他们都没得选，复仇本就是件艰难的事儿，更别提对方的实力还在你之上，为了复仇，你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近乎自虐般让自己强大，然后便是找到队友。
    魔尊留给他们的队友并不多，但燕文墨都把握住了，若不是自己的阻拦，她们的进度应该比现在还快。
    但即便能复仇，蒋文白也不想让燕文墨以身涉险，他不想她死，他想她好好活着。
    复仇是很重要，但没必要拿命去拼，所以他不懂燕文墨为何非要如此，就非得用命来换一个机会吗？！
    而今天，听到燕文墨说的这番话，他才懂，燕文墨不是拿命拼，她是在自毁，用命自毁。
    对于当初颜家被灭门，而她却活着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
    她无法忘却那些人，无法忘却那些人对自己的关爱跟维护，哪怕同那些人一起赴死，她也不至于内疚痛苦，可偏偏，她活着，活的好好的，那些人却死了？！
    她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让自己认同，这些都不怪她，是魔尊太强，是天命如此，不是她的错？！
    没办法原谅，真的，当你的亲人去世，而你却不在身边，当你最在乎的人离开，你却无法替他们复仇，这对燕文墨来说，极其煎熬。
    可她还在被魔尊追杀，她还得忍辱负重，她还得积蓄力量，她还得委曲求全，她讨厌这些让她弱小的东西。
    恨一日比一日强烈，所以在万魔宗，她总是忍不住惹怒迟未明，即便弱小，也忍不住，想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