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朴锡博，参见奥菲斯皇帝陛下！”
    宽敞的谒见厅内，一身鲜艳官服的科瑞亚国家代表双膝跪地，冲着王座上的银发老者顶礼膜拜。
    尤里乌斯今天难得的脱下西装，换上华贵的帝袍和沉重的皇冠坐在那把他一直都不怎么喜欢的又冷又硬的椅子上。
    自从将行政权下放给首相与国会后，皇帝就很少这么正式的出现在谒见厅里了。
    能令这位全大陆最有权势的人如此郑重甚至亲自面见对待，足可见事情有多么重要。
    “起来吧，温斯顿都和你说了吗？”
    “是！首相大人都和在下说了，伟大的奥菲斯帝国要将科瑞亚打造成新的海都思密达！”
    朴锡博诚惶诚恐，将脑袋贴在地毯上没敢抬起来。
    “科瑞亚国王的态度呢？”
    “我王万分荣幸，科瑞亚全国上下十万民众感激皇帝陛下与帝国的恩典！”
    “知道了，退下吧。”
    朴锡博五体投地再次拜道：“谢皇帝陛下！”
    而后匆匆起身，低着头倒退了几步才敢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这位科瑞亚国代表都没敢抬头看皇帝一眼。
    首相温斯顿这时走进谒见厅，迎面就看到一个奇装异服的家伙低头傻笑着从他身旁快速经过，乐的那是旁若无人。
    朴锡博在走了两步后才忽的一愣，一扭头，便看见奥菲斯的第二把交椅，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帝国首相正打量着自己，吓得连忙再次跪倒：
    “锡博见过首相阁下！”
    温斯顿瞥了眼点头哈腰的朴锡博，便不再搭理他。
    上前冲皇帝躬身道：
    “陛下，兰开斯特刚才传回消息，谈判很顺利，摩恩愿意松手罗兰特，让其独立为自治市。”
    尤里乌斯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那科瑞亚那里……”
    “多一个不多。”
    “那还是按原定计划，将科瑞亚打造成新的【节点】。”
    “你这老东西亲自跑一趟只为了这件事？”
    “呵呵，当然不会。”温斯顿笑了笑。
    另一边，朴锡博正停在谒见厅大门口探头探脑。他刚才隐约又听到了“科瑞亚”、“罗兰特”等等名词，担心的迟迟不敢离去。
    就在他准备用太空步挪近一些听听清楚时，奥菲斯首相阴骘的目光凌厉的刺了过来，顿时吓得他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消失在门口。
    赶走了闲杂人等，温斯顿这才继续道：
    “陛下，开膛手杰克，那只神秘客今早死了。”
    皇帝眯起眼睛：“有新收获？”
    “有，杰克供出的情报和先前那只占据尼科主厨身体的神秘客说的别无二致，只是……”
    “只是什么？”
    “当刑讯打算使用真言剂的时候，杰克突然就死了。”
    尤里乌斯忍不住皱起眉头：“五处在干什么？”
    “陛下，和军情五处没有关系。他们根本来不及阻止杰克自尽，或者说，他们甚至不明白杰克是如何自尽的。”
    皇帝沉默下来，额头的皱纹似乎都深刻了几分。
    “这就是你口中的新收获？”
    首相臃肿的脸庞浮现一抹笑意：“军情五处没有，但咱们的大侦探有。”
    “哦？”
    “下面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原话。”
    首相清了清嗓子，模仿起对方的语气道：
    “你们的眼睛是铜铃吗？真相显而易见为什么你们看不到？
    两只神秘客的口供相同说明不了什么，面对真言剂的杰克直接选择自尽才是问题的关键。
    可推理出结论有两条：第一，神秘客隐瞒了真正重要的信息；第二，隐瞒即是欺瞒，从现在开始神秘客交代的所有信息的真实性都有待商榷，甚至连【神秘客】这个名词都未必是真。
    结合现在的局势和这次杰克的行动，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明白了吗？
    ……噢，天呐，看看这一张张愚蠢的小脸，我可知道老皇帝那满头银色是怎么来的了。”
    “抱歉，我的头发是天生的。”尤里乌斯忍不住插嘴道。
    “杰克出生在伦蒂姆德的地下设施，神秘客这次挑选他作为容器目的自然是为了接近那座设施。他和之前那些破坏为主，调查为辅的神秘客有根本的区别，他是纯粹为调查而来。
    调查情报的是为了共享，它要共享给谁？
    魔族，是的，哪里的魔族？
    魔大陆，很好，精彩的推理，你可以把嘴闭上了。
    是奇兰，神秘客既然能出现在奥菲斯，当然也能出现在其他地方。它们的战略已经从内部破坏改换成了外部入侵，它们搜集情报是为了辅佐某位正在奇兰活动的魔族。
    魔王，是的，你终于对了一次，不容易啊。”
    “你这老东西竟然忍的住没揍他？”皇帝诧异的看着转达完毕的首相。
    温斯顿耸了耸肩：“我只是旁听，和大侦探对话的是一位军情五处的老特工，就在刚才递交了辞呈。”
    尤里乌斯露出怜悯的神色。
    “另外，大侦探还有话要问您。”
    “哦？”
    “圣枪伦戈米尼亚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拥有反制神秘客的力量的？骑士王消失前，还是消失后？”
    皇帝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他是从哪知道这些的？”
    “似乎是福尔摩斯的办公室里。”
    “麦考罗夫特迟早要为对这个弟弟的纵容吃苦头，算了，你是怎么回他的。”
    温斯顿却摇了摇头：“关于那位大人的事，我什么也没听说过。”
    皇帝瞥了首相一眼：“老东西。”
    顿了顿才说道：“之后。”
    “如果是骑士王消失后才有了这样的力量，就说明当初卡姆兰之变极大概率和神秘客有关，它们占据了以骑士莫德雷德为首的一众圆桌骑士，向骑士王发起反叛，后者不忍对伙伴痛下杀手，才会兵败失踪。”
    谒见厅就此沉寂下来，过了半晌，皇帝低沉的开口道：
    “你这老东西有何感想？”
    “大才。”
    “真是老了，我和摩根王姐调查了那么多年，竟然还没一个小辈看的透彻。”
    “陛下，您和红莲大人其实早有预感，只是始终不愿承认罢了。”
    尤里乌斯摇了摇头：
    “算了，所以咱们的大侦探想要什么？”
    一个目无法纪潜入帝国官员的办公室窃取绝密的反社会分子，一个用破案来寻找刺激的瘾君子，要说他是为了报效祖国提供的这些情报那才是天方夜谭。
    “大侦探希望军情五处能将神秘客的事务全权交由他来调查。”
    “我更好奇为什么军情五处竟然还没有那么做？”
    “似乎是因为前任局长不想把自己的弟弟过多的牵扯进来。”
    “麦考夫不是已经……”
    皇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首相盯着皇帝的眼睛缓缓点头：
    “这就是咱们这位大侦探的条件。”
    两个老头对望良久，忽然相视一笑：
    “麦考夫的调查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怎么说？”
    “回陛下，福尔摩斯卿自然没有叛国的可能。”
    “很好，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然，我这就吩咐。”
    “还有什么事吗？”
    首相思索了几秒才道：
    “威灵顿军工向国会申请在伦蒂姆德的郊外新开建一座工厂，试造那种用于对抗飞龙军的空中载具。”
    皇帝目光扫向温斯顿，这位和皇帝年龄相仿的老人立刻低下头，单膝下跪。
    “老臣失言，请陛下责罚。”
    失言，失言在哪？
    首相并没有说错什么，威灵顿军工的确要新开一座兵工厂，也确实是准备试造一种新设计的空中载具。
    唯一的问题在于，他添加一个错误的定语。
    尤里乌斯的目光落在首相身上，后者的额头已然冷汗淋漓。
    但你要以为温斯顿是因为口误说才错了话，那就太小看这位稳坐首相之位长达四十年的老人了。
    他是在试探。
    代表他自己以及背后那个以文森特·威灵顿为首的军事集团试探皇帝的心意。
    试探皇帝有没有吞并摩恩的想法？
    当然不是，皇帝想吃掉摩恩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他是在试探，在魔族全面进攻的当前，陛下有没有攻打摩恩的计划。
    或者说，皇帝有没有舍弃卡美洛要塞和帝国北域，占领摩恩的打算。
    再直白点，以温斯顿首相为首的全体内阁，都希望皇帝即刻下令，发兵攻陷摩恩！
    这句“对抗飞龙军”所表达含义，就是这么的复杂。
    而很显然，这直接触及到了皇帝的神经！
    “怎么？我的内阁要逼宫。”
    “臣等不敢。”
    “我猜猜，除了谈判的结果，兰开斯特是不是还传来了另一则消息？”
    “是。”
    “我再猜猜，是不是关于齐格飞的威胁论。”
    首相沉默了片刻：
    “……是。”
    皇帝冷笑了一声：
    “瞧瞧你们这点出息，看见摩恩出了个黑袍宰相，一个个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人勒死。以前薇薇安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要是我当时听你们的，恐怕奥菲斯到现在连铁路都还没铺开！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看到个有潜力的后辈就想方设法的扼杀掉，等以后我们这帮老家伙死光了，谁去对付魔族？”
    “陛下教训的是。”
    温斯顿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是他来试探的原因。
    温斯顿·邱洁是现如今奥菲斯帝国境内，唯一一个试探皇帝后还有概率继续喘气的人。
    “起来吧，再有下次你这老东西就先下去等我吧。”
    “老臣不敢。”
    首相这才缓缓起身。
    “所以呢，工厂有什么问题？”
    “是这样的，威灵顿军工挑选的那处建造地点，恰好是伊丽莎白殿下生前自购的一座葡萄酒庄园。”
    “有人住吗？”
    “是，伊丽莎白殿下亡故后，这座庄园就一直是维多利亚殿下在居住。”
    “维多利亚最近怎么样？”
    “从摩恩回来后，维多利亚殿下便没出过门，她九殿下的顺位已经被海森殿下夺走了。”
    “唉，可怜那孩子了。”
    首相站在原地没敢回话。
    他甚至不知道皇帝指的究竟是伊丽莎白，还是维多利亚。
    片刻，尤里乌斯开口道：
    “拆了吧。”
    …………
    …………
    格林伍德收容所坐落于帝都伦蒂姆德以北，某座冰湖中央的岛屿上。
    这里是奥菲斯国家安全局的专用监狱，极端的气候和地理位置成为了这座收容所天然的囚笼，被关押在这里的无一不是穷凶极恶的重犯。
    传闻，那位“犯罪皇帝”莫里亚蒂教授生前也是这里的常客。
    黑夹克男子抽出椅子坐下，看着一层玻璃后那个独眼的中年男人。
    “嘿，局长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呵，你说呢？”
    胡子拉碴的麦考夫脸色苍白潦倒，原本身材有些发福走样，这段时间已经瘦成了闪电。
    他盯着对面的黑夹克男子挤出一丝笑容：
    “这些天我总共被注射了八次真言剂，每天四个小时劳改，十二个小时刑讯，问的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问题，你说呢？”
    “呃……”黑夹克男子神色尴尬：“可局长，这里的刑讯模式都是您一手设计出来。”
    麦考夫啐了一口不耐道：“你是来干嘛的，看我笑话吗？”
    他被注射了太多的药物，现在感觉脑子都是浆糊，以至于都没注意到对方对自己的称呼。
    “咳咳，是这样的局长，经过我们紧锣密鼓的调查，已经完全排除了您叛国的嫌疑，我就是接您出来的。”
    麦考夫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不可遏止的浮现喜色。
    对方到底有没有“紧锣密鼓的调查”先撇开不谈。
    但他能出去了，而且的职务似乎也没有变化，这就说明皇帝依旧是信任他的。
    这很重要，非常重要。
    因为要是皇帝不信他，那就算他麦考夫全身上下和雪一样白，也注定要烂死在收容所里。
    麦考夫长长的舒了口气站起身来：“我去收拾东西。”
    “行，我已经帮您把各种手续办好了，局长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这之前都是按规定办事，您出来以后可千万……”
    黑夹克男子的马屁尚未落下，一名狱警便走了进来，递给他一份厚厚的文件。
    “长官，这是伦蒂姆德方面刚刚发来的。”
    “什么东西？”
    麦考夫也好奇看去。
    莫不是人还没出去，第一份工作就来了？
    黑夹克男子打开扫了几眼，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将文件往桌面用力一拍，盯着玻璃后诧异的麦考夫道：
    “就在前天您的胞弟夏洛克·福尔摩斯递上一份文件，其中罗列了超过四十条线索指控兄长麦考罗夫特·福尔摩斯涉嫌叛国罪！
    抱歉局长，你可能得在这里再多待一段日子了。”
    麦考夫的嘴缓缓张大。
    凌冽的寒风卷过格林伍德收容所的上空，一个歇斯底里的咆哮突然炸响了整座冰湖。
    “夏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