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和结果,哪个比较重要,至少在造反这件事上,结果是最重要的。旁观者们通常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者视作卑劣的恶徒,可纵观历史,那些在时代的浪尖呼风唤雨的人哪一个不是马基雅维利主义者。”
黑色棚顶的帅帐中昏暗无光,帐外龙骑兵列队的咆哮声不绝于耳。
莉莉丝死死盯着身边高背椅上的人影,双颊狂热的潮红几乎要溢出来。
擦~
一丝火苗点亮了灰暗的空间。
齐格飞叼起引燃的卷烟慵懒的吸了一口,随手将还在燃烧的火柴丢在一旁。
“人们总将造反和革命混为一谈,把那些巧言如簧的诳语者视作领袖,带头起义的出头鸟称为革命家,领着一群乌合之众就幻想能够改变时代。”
站在高背椅的另一侧,杨静眼皮都不抬:“阿道勒是你培养的,浪潮也是你创造出来的。”
齐格飞耸了耸肩:“可我从来没有干预过它的发展。暴力斗殴、非法集财、内部分裂、排外主义以及现在的首鼠两端,这些都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
很有意思的是,仅仅两个月的时间,【浪潮】就展现出了与贵族们旗鼓相当的优良糟粕,说到底你怎么能指望一群连思想都没启蒙的刁民搞革命呢?”
他的话语中,展现出了对这个席卷旧都的民间组织的浓浓不屑,像是从一开始就料到了事情的走向。
“至于阿道勒,一张嘴而已,没了也就没了,大不了换一副,你不会真以为他有小胡子的本事吧?再说了,我这不是又帮了他一把吗。”
梦魔一言不发,听得无比认真,竭尽全力将男人说的每一句话在脑海中记下。
在王庭的诸多藏书中专门有一本典籍,记录着过去那一位位的言行。
魔族每一次变革的契机,就隐藏在他们无心的一字一句中。
当初百相大人为变形怪们留下了获得自我的箴言,那么眼前这位一体两面的特殊存在又会给魔族带来什么?
莉莉丝翘首以待,此乃魔王的箴言。
“你有没有想过,你做的这些让不沉的死变得毫无意义。”
齐格飞没有回复杨静的话,就这么叼着烟闭上眼睛。
军营中群龙的吼声喧嚣嘈杂,可他却轻轻的打起瞌睡。
茹毛饮血的兽人步卒;高墙观火的守军士兵;无动于衷的难民集群;安享太平的旧都居民;獐头鼠目的贵族官员……
以及守在这些东西前面,那个伤痕累累残破不堪的伟岸身形。
齐格飞蓦然睁开眼睛,烟灰簌簌而落。
他睡了不到五分钟,发青的眼眶似乎变得更加浮肿。
“我觉得,我大哥本就死得毫无意义。”
白垩旧都的三股势力都对宰相的立场关心备至,究其根本,无非因为【浪潮】。
贵族们使尽浑身解数一再试探,寄希望【浪潮】与宰相无关,继续自己的统治;
城防军两头倒,在【浪潮】的背景水落石出前,坚决保持中立;
平民们将宰相奉若神明,视【浪潮】为改变处境的契机;
他们的眼中都只有自己,也因此,他们永远也看不透齐格飞真正的立场。
在他眼里脑满肠肥的贵族、不战而逃的士兵、忘恩负义的平民,三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区别,脖子上顶着的都是牲畜的大脑。
齐格飞从一开始就知道阿道勒是个什么货色,浪潮又是什么货色,这座城市的平民都是些什么货色,他从来就没期待过这群乌合之众能掀起什么浪花。
伏尔泰付出生命救了他们,可这群蠢货却在城内载歌载舞大肆庆祝自己活了下来。
一群连救命恩人都不知道感谢的类人,你能指望他们做什么?
【浪潮】也不出他所料的在支棱了没多久后,就发生内部腐坏现象,给足了贵族下手的借口。
时至此刻齐格飞都认为大哥死得毫无意义,他救下的是一群牛马,一群愚民。
而齐格飞难以忍受的就是这点,他无法接受傻大个死得毫无意义。
那么,想让一群不开化的愚民快速觉醒,该怎么做显而易见。
废物就该丢尽焚烧炉化作最后一点热量,至少用自己的命作为薪柴来点化一下身边的他人,哪怕一个也好。
整场闹剧中,唯一让齐格飞感到意外的只有克琳希德。
那个王女竟然真的在借此机会稳定平民与贵族之间的天平,不仅让卡塔丽娜加入浪潮,甚至为此自己都穿上了白衬衣。
齐格飞站起身,掀开帘帐。
平原上,横扫南境的黑铁十字军列队完毕,正对着远处的圣摩恩。
那里的城市陷入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翻腾。
“先是傻大个,然后是克琳希德……这一次,我看谁还能救得了你们!”
齐格飞狰狞的扯开嘴角,冲着身后两个女人挥了挥手。
“你们两个别在这里杵着,去找小公主,该她做出选择了。旧都的这堂课,进入尾声了。”
“您自己决定不就好了吗?”莉莉丝努着嘴颇有些不乐意。
“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是摩恩忠良,对王女殿下忠心耿耿,君主不发话我一个宰相怎么敢动兵?”
杨静听得直翻白眼,身形一遁就消失在阴影中。
莉莉丝在原地扭捏了许久,终于在宰相压迫性的逼视下,不情不愿的变成云雀飞向旧都。
宰相静静望着燃烧的城市。
这把火就是他让内卫们放的,想必这次所有人都会团结在【浪潮】之中吧。
【浪潮】会脱胎换骨成为一个真正的革命组织吗?
也许可以,但齐格飞是不会允许的。
革命……革谁的命?
谁是这个国家最大的特权者?
克琳希德没有搞明白的是,平民和贵族之间真的只有一线之隔。
支持他们,无异于埋葬自己。
屠龙者终成恶龙,还是说屠龙者本来就是恶龙?
冲天燃烧的火焰倒映在赤红的竖瞳,齐格飞将烟蒂吐掉,抬脚碾灭。
“历史不过是一场循环演出,特权者们的你方唱罢我登台。
归根结底,
这是我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