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佳娣提着一颗心，直到看到许学仕全须全尾出来，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跟警察说了两句好话，走到他跟前，手指点在他的脑门上。
“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一天到晚地给我和你爸惹麻烦！”
许学仕在看守所里的大通铺睡了一晚上，身子骨都睡僵了，没耐心地拨开高佳娣的手。
“妈，别说没用的，赶紧回家吧，我快要困死了。”
高佳娣一听，顿时心疼得不得了，手顺势放下，拉起他的手往外走。
“那还不快走，以后给我省点心吧，少进来几回，你不就能天天睡在家里舒服的大床上了。”
许学仕困得眼睛快要睁不开了，便任由高佳娣扯着他的袖子往外走。
许老六看到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根本不管什么地方，就想扇他一巴掌。
高佳娣自己刚被打过，看他气势汹汹冲过来的样子，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还不等许老六把手举起，高佳娣立刻挡在儿子身前，色厉内荏地道:“儿子遭了老大的罪，你不好好安慰他，还想动手打他？”
她冲他瞪眼，为了制止他，想到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下意识地开口威胁。
“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敢动手打人？”
许老六手指不停地点头高佳娣，“可真有你的，他成今天这副样子，都是被你惯出来的。行，不让我管？拉倒！”
许老六甩着两条胳膊，快步走到街边，拉下一辆出租。
“哎，你去哪儿？”高佳娣在身后追问。
“后村喝酒去！”许老六一声怒吼。
“你爸肯定又去玩牌了。”高佳娣跺着脚，喝得醉醺醺地，还不擎等着在牌桌上给人送钱嘛。
她的担心落在许学仕眼里，他却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甚至开口时，语气听上更加不耐烦了。
许学仕把自己的袖子从她的手里拽出来，往前走了两步，见高佳娣还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
“你走不走啊？不走的话给我点钱，我自己打车回去，我身上没有钱了。”
要不是兜里一分钱没有了，他才不会站在这冷风里等半天呢。
“回回回，我跟你回家。”高佳娣恋恋不舍地往北面望了一眼，低头上了出租。
出租车沿着街道向东驶去。
在车上有司机在，高佳娣心里有再多的疑问也强行按捺着。
好不容易到家了，她关上房门转过身时，就看到儿子连鞋都没脱，直接躺到了床上，随手扯过被子盖在了身上。
高佳娣走到床边，放轻手脚地帮他脱下鞋子，声音中带着商量。
“学仕，警察说du品不是好东西，让你以后戒了，不然对身体不好。你还年轻，不能碰那种东西的。”
高佳娣心里不想承认，但她清楚得很，警察不会无的放矢。
许学仕蒙着脑袋，一言不发。
“妈知道你不爱听这些，但妈不会为了你好么。听妈的话啊，咱以后再不碰那种东西了。”
“你烦不烦？”许学仕刚酝酿起来的几分睡意，被她给念叨没了。
许学仕十岁出头就不耐烦听高佳娣的唠叨了。
心情好的时候，他只当蚊子在耳边叫，不理会便是。
可如果他心情不好，他妈还不停地唠叨的话，他可没有那个耐心再继续听下去。
“我朋友的爸妈都不管他们，只有你，跟个老太太似的，一直在我耳边嘀咕些有的没的，烦不烦啊。你能不能跟我朋友的爸妈学一学？”
高佳娣手上的动作一僵，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只有在自己的一双儿女面前，才会勉强多几分耐心。
听到自己一片好心却被儿子如此嫌弃，高佳娣把鞋子一丢，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嫌弃我，觉得我不好？那你看看你自己，你是个好儿子吗？别人家的儿子，又孝顺又听话。再看看你自己，早早地就不念书了，给你找的工作，你也不干，成天在外面跟一群小子丫头地混，看你混出个什么模样？”
高佳娣骂完依旧不解气，还来了一句“早晚进监狱的货！”
这一句话，彻底惹怒了许学仕。
许学仕这几年成了派出所看守所的常客，发展下去还真会像她说的那样。
可即使如此，他根本无法容忍别人这么说他。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妈。
在许学仕眼里，他爸妈还有他姐他姑都应该无条件地对他好。无论他提什么条件，他们都应该满足他。
因此，他并不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进了几次派出所，又怎么了？
他早晚是做大事业的人！
因此，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得到身边所有人的无限尊重，任何人都不应该说他的坏话。
许学仕怒火中烧，脑子里的弦在高佳娣的指责声中“砰”地一声断了。
他来不及思考，余光瞥到床头有个东西，他抄起来便砸了出去。
手机擦着高佳娣的太阳穴飞过，砸在她身后的墙上，又反弹落到了地面上。
许学仕的手机是某国产牌子生产的特别款，又大又沉。
从高佳娣额头飞过时，带起的凉风，吓得她一个激灵。
她万万没想到，她的一句指责竟换来儿子对她动了手。
过去二十多年来，她自认对儿子无比地疼爱，从来没让他身上缺过钱。
明明家里是农村的，算不上多么富有，但只要儿子看上的东西，无论花多少钱，她都会满足他的愿望，帮他买下来。
没想到，她的一片慈母心，竟没有得到儿子半点的感恩不说，还让他对她动了手。
刚才要是手机的方向偏一点，她现在估计已经满头的血了。
以前旁人家里儿子跟父母动手的时候，她还看过热闹，嘲笑过人家。
当时她就想，她对儿子那么好，儿子将来指定孝顺她不说，还会好好地给她养老。
根本不存在对她动手的那一天。
结果，她还没老呢，儿子就对她大打出手了。
高佳娣的一颗心，仿佛被人扔进了数九寒冬的冰水里。
先是发冷，再是僵得麻木，到了最后，只有被冻得机械性地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