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福拦了一下，没把人拦住，抽出一根烟点上，兀自闷头抽起来。
    隋惠月的电话先打给了李青竹。大女儿跟女婿在婚宴之后就去了外孙家里，两人又不用手机，隋惠月没有办法，只能联系李青竹。
    这样一来，就瞒不住小辈了。
    隋惠月在心里长叹了一声，她有把握能说服三个女儿给她和老头子养老，但不能保证她们的儿女是否会愿意。
    不管如何在心里说服自己，隋惠月终究是心虚的。
    家产没有女儿的份儿，养老她们都逃不过。
    这事儿好说不好听。
    要是只在他们老两口和几个儿女间，隋惠月自然可以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可如果传到外面，旁人会如何议论他们和三个儿子，隋惠月都能想象得出来。
    隋惠月有点埋怨大女儿和女婿，生活里只知一味地节俭，连个手机都没有。
    否则，她也不用面对如此难堪的局面。
    通知完大女儿之后，在找二女儿手机号的时候，隋惠月费了好大一番劲。
    座机刚安装那几年，老两口有联系方式的人少，寥寥几个号码被孙传福记在了撕开的烟盒包装背面。
    薄纸壳不像普通的纸张，有重要，随手扔在窗台上，也不会被一阵风吹得不见了踪影。
    那个时候，孙桂芳的名字跟号码和其他几家儿女一样，排在了最前面。
    每次孙传福和隋惠月想要打电话时，一眼就能找到她的号码。
    后来孙雪搬来了两台麻将机，招来了同事和很多在其他麻将馆认识的人牌友。她便给了老两口一个小笔记本，上面记录着所有牌友的手机号码。
    万一哪天她不在，又三缺一的时候，老两口可以自行找人。
    把纸壳上的名字撰抄到笔记本上时，由于孙桂芳在北京联系得少了，隋惠月就把她的名字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突然之间，她还真记不清究竟是记在哪页上了。
    眼见大儿子脸色越发地阴沉，而其他两个儿子同样一句话不说，隋惠月只得跳过孙桂芳，联系平日里对她照顾最多的小女儿。
    并嘱咐她通知她二姐一声。
    因此，当赵咏薇被孙桂芳从午睡中叫醒，才会听她说是老姨打来的电话。
    而且是打着让他们过去吃饭的旗号。
    她立刻清醒了过来，还给她爸妈提前打了预防针。
    “吃饭是幌子，八成没好事。”
    赵会彬见女儿如临大敌的模样，有意逗她，“那你觉得是什么？”
    “养老呗，还能是什么？他们的那点心思，还不好猜？”
    “养老都是儿子的事，”孙桂芳态度坚定，“我们作为女儿的，顶多方便的时候帮一把手，不可能跟儿子承担一样的义务。”
    孙桂芳一脸的平静，在王玥上次提起养老时她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她做好了准备，无论如何不可能松口。
    以前在农村，养老都是儿子的事情，一般是父母跟大儿子一起住，其他的儿子每个月或是每年给一定的养老费。
    女儿们呢，有心的话，就逢年过节给点钱买件衣服啥的，还从来没有哪家老人和儿子会明目张胆地把养老的义务平摊到女儿身上。
    要是以前，孙桂芳根本不会多想这么一层。
    不给她们分家产，还想让她们帮忙养老？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这些人还是她的父母和兄弟？
    怎么可能呢？
    但如今的孙桂芳可长了不少的见识。几年的旅游生活当中，她碰到过全国各地跟她年纪差不多的人，听他们讲过不少儿女为家产为给老人养老而大打出手，人脑子打成狗脑子这样的事情。
    没有遇见过他们，孙桂芳会认为电视调解节目里的狗血八卦都是电视台找人演的。
    但听他们讲过自身遭遇之后，孙桂芳深深以为，生活中发生的事只会比演出来的更令人无语和崩溃。
    她穿戴好了，看了同样准备好的父女俩。
    “走吧。”随后像个女战士似的，昂首挺胸地迈步。
    赵咏薇走出门前，低声问了梁文斌一句：“你要不要在家待着？”
    俩人还没结婚，一会儿还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他可以不去的。
    梁文斌握着她的手加了几分力道，“不，我跟你和叔叔阿姨一起过去。”
    赵咏薇看他神情坚定，没有半分为难，便点了点头。
    他不是怕他见识自己家亲戚丑陋的一面，而是不想给他惹去什么非议。
    如果一会儿真发生了口角甚至肢体冲突，他一个不是正式女婿的人掺和进去了，难免会被人指指点点。
    但赵咏薇又觉得他能跟去，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因为她是真担心今天还会有人动手。
    有梁文斌在身边跟着，起码能为他们这边多添一份筹码，就算有人想跟她爸妈动手，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他们一家到的时候，赵咏薇发现其余五家人都到齐了。
    见梁文斌也跟着来了，隋惠月本就灰败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耷拉着的嘴角肌肉一抖一抖的，法令纹又深了几分。
    梁文斌高大英俊的身影和镇定自若的神态，刺激地许雅丽嫉妒心起。
    二姐家的女婿能陪着上门帮忙撑场面，她家的女婿却借口理发店生意太忙，抽不出时间。
    许雅丽咬着牙根暗恨，不知道的，还以为理发店是他家的呢。
    要不是自己女儿不争气非要跟他，他一个剪头的外地小子，自己又怎么会看在眼里？
    可今天有更重要的事，许雅丽就算再眼红，也只能先忍着。
    她在心里暗自盘算着，无论如何，今天也要让二姐亲口应下给老两口养老。
    不从二姐一家身上咬下一口肉，许雅丽觉得仿佛跟自己家吃了亏一般。
    一家四口一迈进南屋，无数道目光就“刷刷刷”地看了过来。
    有满怀恶意的，有幸灾乐祸的，还有满目祈求的。
    赵咏薇通通当作没有看到，径直和梁文斌走到李青竹和范慧慧身边坐下。
    这一边，只有他们四个。中午婚宴结束后，表姐李春和表姐夫蒋仲明就回了双坡子，而表妹肖莉也没来。
    “老姨说肖莉中午吃完饭，就跟高中同学聚会去了，赶不过来。”
    范慧慧就算不知道一会儿会发生的事情，但她察言观色，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而她跟表妹赵咏薇是一边儿的。
    见她坐下后打量屋里众人的眼神，范慧慧主动帮忙解释。
    肖莉读大学放假回来一次，跟高中同学聚个会再正常不过。
    赵咏薇点了点头。
    肖莉不想回来是一方面，而老姨和老姨夫也可能不想让她掺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