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早上五点多，离日出时间还早。
    天空却早已不是一片漆黑，不停燃放的烟花闪烁在东庙村的上空，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炸裂声，仿佛在催促太阳赶紧上工。
    东庙村慢慢苏醒过来，人们迫不及待地起大早，以饱满的精神来迎接新年的第一天。
    赵咏薇在半个多小时前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她翻了个身，把棉被拉到头顶上，打算继续睡。
    “薇薇，先起床吃饭，大年初一必须早起。实在困的话，吃完了你再睡。”孙桂芳隔着棉被拍了拍她。
    赵咏薇无奈地打着哈欠起了床，懵懂地看向窗外五彩缤纷的夜空。
    “脸盆里给你倒了热水，洗把脸就不困了，”孙桂芳说道：“大家都起得早，你看窗外那么多人家都放上炮了。”
    当地的风俗，初一早饭前必须放鞭炮，大概取辞旧迎新的寓意。
    以前顶多放一挂鞭炮和两个二踢脚，注重的是声响要大。现在日子好过了，家家户户都放起了烟花，漂亮夺目，比二踢脚安全得多。
    赵咏薇站在门外，看着她爸先后点燃了鞭炮和烟花。冷风一吹，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大年初一这顿饭，主食必须是饺子。
    也不知是不是她运气当真爆棚，今年她又吃到了硬币。
    赵会彬看得直乐，“去年我闺女过年就吃到了硬币，听闺女的话家里还真发了一笔财。不用多说，今年我还得听闺女的。”
    孙桂芳嗔了他一眼，“多大岁数的人了，说话没个正型。”
    之前赵咏薇提出不需要花太多钱去装修楼房。
    夫妻俩听了后，便想着把装修省下的钱用来买地。实在是最近半年整个花池区买地已经形成了一股风潮。
    东庙村附近的地方，都快要被买光了。
    而后山村有宅基地的人家，一见这形势，原本想要出租的房子也收了回去。
    万一下次拆迁的时候，房子还在出租收不回来怎么办？租户不肯搬走，硬要跟他们分拆迁费怎么办？
    他们可是听说过不少类似的事。
    赵会彬夫妻俩或多或少地受了影响。
    赵咏薇得知后，便劝两人想买地的话，往南边去，千万别在附近买了。
    土地的价格被哄抬，而且附近的地以后真正能拆迁的只有一少部分。
    夫妻俩虽然不太明白，但下意识地把女儿的话听进去了，实在是过去一年女儿的变化实在太大。
    不但有自己的主张，还屡屡被她说中。
    赵咏薇也不在乎她爸是不是在开玩笑。
    “那我之前说的话，爸你认真考虑一下呗，买我说的那块地。”
    赵会彬想了又想，最终也没说到底要不要买，只道：“行，家里买地的话，就听闺女的。”
    他心里有些忐忑，实在是闺女说的那块地太荒凉了，周围什么都没有，离最近的村子还有十几里地。
    可看女儿信誓旦旦的样子，他又犹豫了。
    他暗中想道，等明天问问三妹夫肖刚吧，他在港务局上班，问看看他是什么想法。
    一家三口吃完早饭，夫妻俩洗好碗筷出门去拜年。
    赵咏薇则快速地脱下外套，穿着秋衣秋裤钻进被窝里，打开电视机，开始看春晚回放。
    虽然昨晚已经看过一遍了，但这个时候的春晚尤其是语言类节目，还不像十年后那么无聊。
    等到赵本山、高秀敏和范伟的小品《送水工》出来的时候，他才恍然意识到，去年她回来时正好电视机上播放的同样是这三人的节目。
    时间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过去了一年。
    过去的一年，虽然偶有些磕磕绊绊，但她已经成功地帮爸妈避开了被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亲戚们借钱一事。
    也成功地让他们意识到，有些亲戚只是存在于血缘关系上，除去那一层关系，恐怕还比不上很多普通邻居和朋友。
    虽然两人没有多说，但赵咏薇不相信过去半年那些人没有再来骚扰过他们。
    但两人听劝，成功地守住了手里的钱，也不再对所谓的亲情抱有虚妄的幻想。
    外面偶尔响起几声零星的爆竹声，短促而清脆。
    冷风吹走了鞭炮燃放过后留下来的烟雾，天空湛蓝得仿佛刚刚清洗过，不染一丝尘埃。
    赵咏薇拥着棉被，躺在烧得热乎乎的炕头上。她看着电视机里的节目，畅快地大笑起来。
    过年期间，在东庙村这样几乎都是熟人的小村子里，邻居间互相走动拜年，早已成为再寻常不过的习俗。
    因此，家家户户的院门都大敞着，欢迎拜年的亲戚朋友随时上门。
    赵会彬和孙桂芳夫妻俩路过几家院子，能清楚得听到屋内传出来的电视节目的声音，和屋里人被电视节目逗得哈哈大笑声。
    孙桂芳看着手里拎着的女儿带回的北京烤鸭和稻香春的糕点，有些犹豫地问道：“去村长家里，就带这些东西去，是不是太少了点？”
    她其实想说是不是有点太寒碜。
    赵会彬解释道：“咱是过去拜年又不是行贿。带太贵的东西反而让人看到了不好。女儿带回来的北京土特产正合适。再说了，就算真送礼，咱们也送不起，人家抽的烟克喝的酒都是几百上千的。”
    村长赵兴国早就在其他地方买了楼房，后山村的家他是为了工作方便，才会偶尔过来住。
    夫妻俩到的时候，院子里停着好几辆车。
    赵会彬扫了一眼，发现都是外村的车子。
    推门而入，屋子里挤了好几拨人，有外村的，更多的还是本村的村民。
    本地村民大多跟村长有些亲戚关系，言语间很是随意。
    外村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他们个个西装革履的，神情间带着些拘谨之色。
    赵兴国在东庙村当了十多年的村长，几十年前落的户，在村子里人脉广，人缘也相当不错。
    他看到赵会彬夫妻俩进门，先一步站了起来，“会彬来了。怎么还带东西？”
    虽然是责怪的语气，但谁都听得出来，一点怪罪的意思都没有。
    赵会彬也赶忙笑道：“女儿从北京带回来的特产，不值什么钱，送给你随便尝尝。”
    夫妻俩坐下不到十分钟，村民们互相看了一眼，齐齐起身告辞。
    村长往外送他们，“都慢走啊。”
    又对几个家里有岁数大的长辈的说道：“回头我去给你家老爷子拜年。”
    一行人出了院子，有人小声道：“兴国干得不错啊，都有外村的人特意过来送礼。”
    “听说他下届有很大可能升到区里。这些人估计是提前来探风声的吧。”
    另外一人不赞同地摇头，“我要是他，我才不去。去区政府，看上去是升了，但上面一堆人压在他头顶，想干什么都得听人家吩咐。在东庙村多好，他一家独大，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