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嘉言，14岁，初二在读。
    赵咏薇对她的第一印象，她是一个乖巧胆小的女孩子。
    赵咏薇微笑着跟她打招呼，“严嘉言同学，你好。我叫赵咏薇，是你爸爸给你找的家教老师。以后每周六我都会来上课，你有任何学习上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严嘉言对着赵咏薇轻轻一笑，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
    “赵老师，我有些笨，总是学不会，以后要辛苦你了。”她一脸的赧色，说完下意识地向严松的方向看了一眼。
    赵咏薇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小姑娘自谦，或是因不能达成爸爸的期望而感到羞愧。
    十分钟后，赵咏薇发现自己简直太天真太单纯了。
    这对父女俩还真没有妄自菲薄。
    赵咏薇真是纳闷极了。小姑娘长得斯斯文文的，看上去挺聪明伶俐的呀，怎么在功课上这么地不开窍呢。
    十分钟前，她教对方一个新的英语单词。对方明白意思后，在本子上写了十多遍，然后确定能默写下来后，赵咏薇便开始教她第二个单词。
    等教完第三个单词时，她突发奇想回头考第一个单词时，小姑娘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关于单词的意思、拼写，她是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赵咏薇前世做培训老师，都是一对多在小教室里上课。没想到第一次一对一的教学，就遇到了这么大的难题。
    可是，她实在不忍心苛责对方。
    每次她抬眼瞅过去时，都能看到小姑娘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里面流露出来胆怯和乖巧。
    不仅如此，她大概担心赵咏薇会嫌弃她，不时地小声道歉：“赵老师，对不起，我实在太笨了。你教的很好，可我总是会忘。老师放心，下课后我会多背几遍，直到记住为止。”
    赵咏薇还能说什么。
    只能投入更多的耐心，以更慢的速度教学。
    不过，随着教学的深入，她发现小姑娘并不愚笨。事实上，她明明反应敏锐，对外界的感知也很敏感。
    譬如，她第一时间发现了中年佣人的异常，似乎总时不时地往她们所在的方向瞥上一眼。
    而赵咏薇则是在她几次抬头看过去时，才发现那佣人一张桌子擦了半个小时。
    赵咏薇起初以为对方是听从严松的吩咐，来盯着她如何教小姑娘的。心里虽然略有不爽，但也能理解。
    毕竟人家花了大价钱，肯定是要找个有真才实学，能帮到孩子的家教老师。
    她的这一猜测很快被打破。
    因为她发现，对方似乎盯着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对面的小姑娘。
    严嘉言自己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出乎赵咏薇意料的是，对方既没生气，也没出声斥责佣人，神情变得更加小心翼翼，恨不得记下她说的每一个字。
    结果就是弄巧成拙。
    学生越紧张，心理压力越大，学习效果往往越糟。
    赵咏薇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臂，“我们换个上课地点，你看行吗？”
    严嘉言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表情先是僵了一瞬，不过很快脸上的神情轻松下来。
    赵咏薇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那个佣人的盯视，给小姑娘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她帮着严嘉言把课本收拾好，两人抬腿上楼。佣人原本还想跟上来，赵咏薇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我们上课需要安静，你就不要上来打扰了。”
    不管佣人是听从严松的吩咐，还是她私下里的行为，赵咏薇都十分不喜。
    她宁可冒着得罪雇主的风险，也不愿看到原本一个可爱的小姑娘被精神压力逼迫得愈发胆小怕事。
    严嘉言的卧室，装修家具都是粉粉嫩嫩的，而且一看价格就不便宜。
    看得出来，严松确实很疼爱他的女儿。
    那他不知道佣人的行为吗？
    赵咏薇问道：“那个佣人是你家亲戚？”否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严嘉言放下书包，坐在桌前，神情有些悻悻不乐。不过，看得出来，进到她自己的房间后，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听到赵咏薇的问题，她摇摇头，“不是，不过她在我们家工作了好多年。我出生前，她就在我家工作了。”
    赵咏薇斟酌着词句，放轻了声音，问道：“她刚才是在一直盯着你？”
    严嘉言小脸一白，嘴角翕动着低声喃喃道：“她觉得我故意不学好，故意气跑以前那些家教老师，就是为了让我爸担心。”
    赵咏薇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小姑娘明明很乖，难道她是装的？其实背地里是叛逆少女？
    严嘉言摇头，“我以前读书成绩在班里中游的位置，后来......后来就越来越差。”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明显带上了抽泣。
    赵咏薇知道她马上就能找到症结所在，找到背后真正的原因，就能明白为什么一个原本成绩不错聪明伶俐的小姑娘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对于老师来说，解决学生心理上的问题，有时候比教会他们一道题、一个方程式来得更有意义。
    严嘉言止住哽咽，坚定的眼神望向她，“赵老师，我告诉你，你会不会笑话我？”
    赵咏薇坦荡地看向她的眼底，“不会，老师会帮你保守秘密。”
    严嘉言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美人看上去二十多岁，眉眼间带着一丝淡淡的愁绪。
    “照片上的人是我妈妈。我小学六年级时她跟我爸两人离婚了，然后她就去了国外，没给我打过电话，也没给我发过短信。”
    赵咏薇暗暗比对，她发现小姑娘还是更像严松一些。
    “你是因为想妈妈，成绩才下降的。”
    “是，也不全是，”严嘉言先是点头，随即又摇头，“我妈不要我了，我怕我爸也不要我。我不想相信，可学校里的同学们都这么说。我以前有个好朋友，她爸妈离婚后没人想要她。”
    赵咏薇闻言，连忙开导她：“怎么会？你爸爸明明很爱你。他为你花那么多钱请家教，就能看得出来。”
    “可是我成绩越来越差，给他丢人了。有一次开家长会，我偷听到别的同学的家长背地里笑话爸爸。”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里尽是委屈，“我害怕他有一天会真地不要我。张阿姨说，我不好好学习的话，她会告诉我爸。”
    “张阿姨？就是刚才的那个佣人？”
    严嘉言无声地点头。
    赵咏薇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小姑娘因父母离婚母亲的失联而强烈地缺乏安全感，担心父亲有一天也会像母亲那样弃她而去。
    并且，在学校里大概有人拿她父母离婚的事嘲弄甚至孤立她。
    而严松并没发现其中的关键所在，只看到了小姑娘成绩逐渐下滑的表面问题。
    不但不多花时间陪伴她，反而纵容佣人给她在家里也带来了精神压力。
    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长期处于不安的精神高负荷下，能把注意力投入到学习当中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