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开学的只有他们尖子班。
    其余班级的学生，过完正月十五才开学。
    这一个多星期，教学楼和校园里，大部分时间都是静悄悄的。
    只有下课的时候，会在操场上看到他们班零星的几个学生，或是上厕所，或是跑步锻炼身体。
    老师们大多住在学校附近，虽然没到上班时间，但时不时地也会来教室里看上一眼。
    有的老师还会忍不住走上讲台讲起课，讲完之后还要布置作业。
    “上一个星期的自习课，什么人能受得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赵咏薇的同学们感动坏了，都以为老师大发慈悲，要让他们休息。
    结果，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师，紧接着来了一句，“我给你们布置点作业，正好让你们换换脑子。”
    底下的学生们，顿时发出一片哀嚎声。
    赵咏薇耳边听着，低头微微笑着，手中的笔不停地计算着黑板上老师刚刚留下的题目。
    忙碌且快乐着，就是她目前的状态。
    她很满足。
    就这样在学校待了一个星期，到了周日中午，赵咏薇迫不及待地往家赶。
    她得回去看看果树的种植情况。
    一进屋放下书包，她就想往地里跑。
    “干嘛去？”孙桂芳拉住了她的胳膊。
    “我去咱家地里看看。”她妈的力气比她大得多，她没能挣脱开。
    孙桂芳一个巧劲儿，就把她拉了回来，“不用你特意去看，我和你爸早就把树种好了。”
    她心里纳闷，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操心了。
    “都种好了，种得多吗？”
    她爸妈这动作够快的。
    正月里天冷得厉害，土冻得梆梆硬，想要刨坑种树，需要花费大把力气。
    经常一镐下去，坑没挖出来，地表上只有一个浅浅的印迹，人的胳膊却会被反震得生疼。
    这样干一天的话，第二天胳膊酸涨得根本抬不起来。
    难度可想而知。
    没想到，她爸妈一个星期，就把20亩地种完了。
    赵咏薇猜测，她爸妈根本没请人帮忙，完全就是他们俩人干完了所有的活儿。
    她跑到孙桂芳身后，使出最大的力气给她按肩膀，“有没有舒服一点。”
    手下的肌肉，果然僵硬得很。
    孙桂芳笑着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捏下去，说道：“我和你爸皮糙肉厚的。不用担心，你自己好好歇会儿，手总写字也累，不用给我按了。”
    “先吃饭吧，要是实在不放心，吃完逛弯儿的时候，正好去地里看看。”
    她冲着门外喊道：“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哎，”赵会彬大声应着。他放下手里的活儿，回到客厅洗好手擦干，揭开锅盖，把早就蒸热的饭菜，一一地端到桌上。
    赵咏薇朝桌上一看，有爆炒排骨、小鸡炖蘑菇、蒜毫炒肉、白菜心拌海蜇和刀鱼，荤素搭配，都是她喜欢吃的。
    孙桂芳给她不停地往碗里夹菜，“多吃点，吃了一个星期的学校食堂，我看你都瘦了。”
    在她爸妈眼里，每个星期从学校回来，她都“瘦”了。
    学校食堂表示冤枉，他们的饭菜味道上肯定比不上家常小炒，但量大管饱。
    虽然承包给某位校领导的亲戚了，但人家挣的也是良心钱，买的都是新鲜的蔬菜和肉类。
    没人敢动歪脑筋。
    “够了够了，我吃不了。”赵咏薇刚回过神，就发现她碗里已经堆成小山了。
    “多吃点儿，慢点儿吃，不着急。”直到确认女儿碗里再也装不下，孙桂芳才停下筷子。
    赵会彬笑呵呵地看着母女俩的互动。
    这顿午饭吃了半个小时，对赵咏薇这样的高三学生来说，是难得的享受和奢侈了。
    她在学校待了一个星期，已经适应了十分钟解决一顿饭的快节奏生活。
    每次开饭前，以班级为单位，大家排队去食堂。固定十个人一张桌子，大家围站在桌旁。
    没错，没有板凳，更别说舒服的椅子了。据说，学校领导们一致商量后，决定让全校学生从高一到高三，全部吃着吃饭。
    他们认为站着吃饭速度更快，更省时间。
    人一旦坐下，就会下意识地放松。
    那吃完一顿饭，花的时间可不就长了。
    为了节省时间，在他们到食堂前，食堂阿姨们都把饭菜用大盆装好，放到了桌上。
    他们一到桌前，立刻就可以用自己的饭盒盛饭盛菜，一丁点儿的时间都不耽误。
    大家吃饭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纷纷鼓着腮帮子拼命吞食，上一口的饭还没完全咽下，下一口的已经塞进了嘴里。
    至于食物的味道如何，不是他们关心的所在。他们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填饱肚子。
    就这样一套流程下来，谁的吃饭速度能不快。
    回家之后，在爸妈的眼皮子底下，赵咏薇没拿出她在学校狼吞虎咽的本领，生怕她妈再来一句，“果然是瘦了，看看都饿成什么样了。”
    饭后，她摸了摸鼓起的肚皮，慢吞吞地朝外挪着脚步，“我去地里逛一圈，正好消消食。”
    孙桂芳在她身后叮嘱道：“外面冷，把羽绒服穿好。”
    赵咏薇没回头，把手举起摆了摆，示意她听到了。
    出了院门，她往左边走去。
    当地人家的院子，一家紧挨着一家，一排挨着一排，两排之前距离非常近。
    赵咏薇家里有一辆东风小货车。
    家里的生意离不开这辆车。
    去海边买生虾皮，会用到它；把干虾皮给虾贩子送到客运站，也会用到它；还有炸虾离不开的煤和盐，赵会彬每次都是自己去买完拉回来，更是离不开这辆小车。
    而前排房子和她家院门之间的距离，窄到刚刚能容下小货车进出。
    她家的院子在一排当中，左属第四家。
    紧挨着她家的，第三家，男人姓张，在运输公司当大货车司机，长年跑外地，十天半个月的才回家一趟。
    第二家，外省人，姓姜，老两口没什么收入来源，主要靠打工的儿女接济。
    第一家，是个赶马车的。
    他家院子往东二十多米，是一个宽四十五米、深二三十米人工开凿的深沟。
    深沟底部铺着一条铁路，火车沿着这条铁路线把北部矿山里的煤矿，源源不断地运进花池港。
    而她家的20亩地，就在对面，被铁路生生分开。
    赵咏薇脚步不停，脑子里想的都是果树。
    没想到，她刚走到第二家，就看到她家院子里闹哄哄的。
    有人往外搬家具，有人站在门口不停指挥，还跟旁边的人聊着什么。
    赵咏薇随意瞟了一眼，没在意。
    下一秒，“卖房”、“搬家”的字眼顺着西北风，隐约传到她的耳边。
    赵咏薇脚步猛地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