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时欲归来,高黎贡上雪。
秋夏欲归来,无那穹赕热。
春时欲归来,平中络赂绝。
……
一阵缥缈的歌声从远处的渔舟中传来,唱的是洱海一带的商人到骠国(缅甸)、身毒(印度)经商时的艰辛与道路艰难,名为《河赕贾客谣》。
阁罗凤听着这断断续续的歌谣,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一股酸楚的感觉。
此刻他身居一艘大船之上,坐在一个虎皮铺垫的座椅上,怔怔地看着微波荡漾的洱海。
洱海上空一碧如洗,白云飘荡,鸥鸟飞翔,一幅难得美景。
然而阁罗凤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虽然远离龙尾关的战场,但是仍能看到那儿升腾起来的巨大烟柱,听到不断传来的剧烈爆炸声和厮杀之声。
这些声音在某一个时刻好像突然又消失了,天地四野变得静悄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几艘小船分开波浪,从远处划了过来,时间不长就来到了大船之旁。
大船上的护卫放下舷梯,扶持小船上的人们上船。
当先一人正是段俭德,肩膀包扎了白布,脸色萎靡。其后是董高扬等几个高官将领。
阁罗凤连忙迎上前来,现在正是用人之时,他不得不谦逊一些。
段俭德伏身欲拜,阁罗凤将他拉了起来,牵着他的手说道:“段将军辛苦了!值此危难之时,就不要弄这些虚礼了!”
一直拉着段俭德的手,将他让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段俭德泫然欲泣:“诏王待我如手足,而我有负重恩,此战已然大败,太和城常备军折兵万余,从后方夹击的乡兵折兵二万,南诏主力损失殆尽!”
阁罗凤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虽然知道战败,但是没想到兵力损失如此严重。
隔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战象也没起作用?”
段俭德答道:“如若和普通军队作战,如此多的战象能趟平四五万敌军,然而唐军有大炮,炮火将七八千斤的战象炸得飞出一丈远,只有十几头大象冲入了唐军阵中,然而唐军还有各种小炮,过不多时就将战象全部杀死了...”
一听到唐军的大炮,跟随在段俭德身后几个将领都是心有余悸,都纷纷说道:“大炮太厉害,能将人炸得尸骨无存,简直不是凡间的武器...”
阁罗凤自然是见识过大炮的威力的,如果前几天有人说大炮如此厉害,他肯定以为是在撒谎。
“唐军伤亡几何?”阁罗凤不甘心地问道。
“唐军伤亡不大,顶多也就数百人,还都是战象造成的。我军根本冲不到唐军阵前,都死于炮火和箭矢之下了...”
阁罗凤问道:“太和城中情况如何?”
“城中一片混乱,愚民们都在传说唐军要屠城,许多人纷纷逃出城去了,还有一些兵卒趁机逃跑了。”
阁罗凤忍不住叹了口气:“唐军为什么不借着胜利之势攻城?”
“想必唐军欲逼迫诏王投降...唐军的大炮就在山顶,随时可以炸平太和城,和攻破城池没有区别。吴关一直引而不发,是给我们留着余地...”
阁罗凤头靠在椅子上,闭目不言。
他心中实际一直在飞速地思考着,打是打不过唐军的,目前这种大军压境的态势如果一直持续下去,恐怕会造成南诏国的各种势力蠢蠢欲动,极有可能造成分裂,或者架空自己的权力...
但是投降会有什么后果?南诏的统治权还会不会掌握在家族手中?自己会不会身死族灭?
众人见阁罗凤沉思,都是不敢出声打扰。
过了好一阵子,阁罗凤才下定决心地说道:“我以前说过,南诏早晚有一天还会归于大唐,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段将军,你亲自去和吴关接洽,看看他有什么条件?”
接下来,阁罗凤与段俭德单独进行了会谈,提出投降的条件是南诏向大唐俯首称臣,按照规程纳税,阁罗凤继续统治南诏。其他不变。
……
第二日一早,一行七八人身着便装,簇拥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出了龙尾关,向大唐营寨缓缓而来。
车中之人自然是段俭德。
他本来是想骑马的,但是肩上的伤口越来越疼,看着伤口不大,却是疼彻骨髓,难以忍受,只得乘车。
请南诏的名医诊治,却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说是淤伤,喝几服药就好。
马车行至半路,已被唐军探马发现,段俭德手下和唐军探马交涉,说是到唐军大营和吴关将军和谈。
唐军探马见他们没有携带兵器,也没有穿着甲胄,便在前面引路,将其带到吴关帐前。
进帐之前,守在帐外的保安队员自然对他们进行了搜身,防止暗中藏着兵器。
段俭德撑着病体,强做镇定,走入吴关大帐。
一进帐就发现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微笑着向自己走来,口中说道:“欢迎南诏的朋友们!”他身旁有一个白蛮族小伙子做通译。
段俭德吃了一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吴关将军,看着还不及弱冠之年。”
拱手说道:“吾乃南诏国清平官段俭德,阁下可是吴关将军?”
“正是吴关,各位请坐!”段俭德见吴关并没有大胜之后的傲慢,反而像是老朋友一样热情,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跟着段俭德来的都是皇亲国戚,也是阁罗凤的亲信,四处打量着吴关的大帐,发觉里面设置与其他军帐大有不同。
帐中只有一张圆桌,周围是一圈椅子,帐篷一处木板上挂着各种舆图,看上去颇为详尽,此外别无一物。
有服务人员引导着段俭德等人坐在椅子上,和吴关相对而坐。
相对于段俭德一方七八个人,吴关身旁只坐了三四人。
吴关指着段俭德等人身桌前的茶杯说道:“这是我特制的茉莉花茶,天下只此一家,还请各位品尝!”
段俭德闻着茶杯中飘来的清香,只觉神清气爽,但是此刻身在敌营,不得不时刻提防,哪里敢去喝茶,拱手说道:“谢过吴将军的招待,段某人此番前来乃是为了议和而来...”
“说说你们的条件!”吴关云淡风轻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