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世上那么多年,卫渊想过率军出关收复燕云十六州,想过位极人臣,想过让卫家成为在大周仅次于皇族的名门。
也幻想过成婚后与张桂芬过上没羞没燥的日子。
但是唯独没想过,有朝一日,能为人父。
最起码是现在不曾想过。
如今,张桂芬有了身孕这事,给卫渊带来的冲击感很强烈,以致于无论何事放到面前都能一脸淡定的卫渊,也有慌神的一幕。
此刻,侯府正堂里。
所有人都看向呆愣在原地的卫渊,没过一会儿,卫恕意率先笑出声来,道:
“小弟这是听说自己要当爹了,过于高兴,愣着了。”
闻言,卫渊稍稍回神。
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整个正堂里,除了张桂芬之外,便没了旁人。
他站在张桂芬身前,慢慢蹲下身子,握着她的纤纤玉手,静静地看着她。
夫妻二人双目对视,一切皆在不言中。
又过了片刻,卫渊贴在张桂芬的小腹上,似乎想听她的肚子里有没有动静。
而张桂芬见到他这般模样,似是不忍心叨扰,只是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见状,张夫人率先起身离去。
卫恕意等人紧随其后,将此间留给他们夫妻二人。
又过了会儿,卫渊才抬起头,抚摸着张桂芬的脸庞,语重心长道:
“妹子,自爹娘逝去,我漂泊半生,从不知何为‘家’。”
“此生能娶你为妻,乃我人生之幸,不只是因为你有了我们的孩子,更是因为你,你们,能让我找到去处。”
张桂芬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直看着卫渊,不停地傻笑。
随后,二人紧紧相拥,似要将彼此的身体交融,犹如雨滴落在水里,再也不分彼此。
当夜,整个侯府都很热闹,卫渊吃醉了酒,是被人抬着到了床榻上。
迷迷糊糊间,他一直在叫着‘张桂芬’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卫渊的酒意有些消退,听到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他以为是张桂芬来了,遂坐起身来,映入眼帘的却是盛妆打扮的宝珠。
见状,卫渊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宝珠抿了抿嘴,跪倒在卫渊身前,略显羞涩,低头道:
“我本就是夫人带来的通房丫头,如今夫人身子不便,自然要由奴婢伺候主君您就寝。”
闻言,卫渊又岂能不知,这是张桂芬的意思?
“夫人呢?”
他问道。
宝珠道:“夫人去了春意阁那边休息。”
卫渊点了点头,缓缓起身,离开此间。
宝珠仍旧跪倒在地,看着卫渊离去的背影,目中带泪,急切道:
“主君可是觉得奴婢姿色平平,不堪入主君眼?”
卫渊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只是今夜本侯没有兴致,怪不得你,去你该去的房间歇着吧。”
今夜他满脑子都是张桂芬已经怀了身孕,的确没有那方面的兴致。
要是向宝珠不说清楚,只怕这丫头会心生郁结,今后再难全心照顾张桂芬。
待来到春意阁那边,经由下人指引,卫渊来到张桂芬暂时居住的房间里,悄悄打开房门,却见张桂芬正在一盏烛火下绣着荷包。
张桂芬见他走来,皱眉道:“官人?你.怎么来了?”
“那些下人怎么不知会一声,我好去迎你。”
说着,已经起身,为他倒了杯茶水。
卫渊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是不是我嫌弃宝珠那丫头。”
张桂芬一愣,道:“宝珠姿色尚可,官人真没相中?”
卫渊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宝珠姿色再好,焉能有妹子你半点好看?”
闻言,张桂芬忽然紧张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开口道:
“若是没诊出喜脉也就罢了,但如今我有了身孕,怎能伺候官人?不行不.”
卫渊瞧着她这样子着实可爱,不由得大笑起来,道:
“难道在你心中,你官人就是个非得夜夜做新郎的人才可?”
张桂芬想起自与卫渊成婚后,她难以招架的无数个夜晚,旋即从脖子红到脸颊,道:
“官人.官人力壮如牛我.我.我害怕.”
说着的同时,还摸着自己的肚子。
卫渊摇了摇头,凑到她身前,将她拥在怀里,贴在耳边,喃喃道:
“相较于官人,我更喜欢听你叫”
“卫哥哥”
张桂芬彻底把持不住了,两个耳朵都红润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在跳,像是又回到了新婚之夜似的,低着头,有些委屈道:
“可可大夫说了.有了身孕不宜不宜再行房事”
卫渊笑了笑,突然将张桂芬横抱起来,轻轻放在床榻之上。
随后,他褪去外衣,紧紧抱着她,似要将她融在自己身体里一般。
张桂芬整个身子似乎都变得火热起来,难受极了,心脏不只是在急速跳动,还像是有千万只蚁虫在爬,“官人.”
卫渊微微皱眉,“嗯?”
张桂芬将脑袋埋在卫渊的胸膛里,小声道:“卫哥哥好哥哥.妾有了身孕.”
卫渊微微颔首,“我知道,我就抱着你,什么也不做。”
张桂芬脱口道:“当真?”
“当真,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我为卫哥哥褪去衣衫.”
“不用。”
“我衣服还没脱呢”
“没事,别动。”
卫渊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此刻,张桂芬连大气都不敢喘了,炙热的鼻息接触到卫渊的胸膛。
张桂芬在他怀里躺了会,迷迷糊糊地将要睡着,突感卫渊那里不适,遂俏脸一红。
她从卫渊的怀里滑了下去。
一位高门贵女,天之娇女,竟是屈身施为,可见,她爱卫渊,爱她的卫哥哥,爱得深沉。
她在外人面前,宛若炙热炎阳,让人不敢直视;
亦如神秘冰山,让人望而生畏。
但在卫渊这里,她放下了所有的身段,包括身为女子的所有矜持、尊严,只希望,她的卫哥哥,能够开心高兴,仅此而已。
“嗯――”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卫渊呢喃一声,就此一夜无话,夫妻二人双双陷入熟睡。
――
翌日。
卫渊早早前往殿前司。
羞愧难当的宝珠特意前往张桂芬这边,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状,张桂芬将周围的婢子都散了出去。
随后,宝珠便是向张桂芬下跪叩首道:
“夫人,求您念在奴婢跟您多年的份上,放奴婢出府,让奴婢自生自灭去吧!”
闻言,张桂芬问道:“可是因为昨夜之事?”
宝珠点了点头,“奴婢是您带来的通房丫鬟,伺候主君就寝,乃奴婢分内之事。”
“但是一来,主君不喜奴婢,二来,今日一早,这府里的人都在说,昨夜是奴婢存了心的勾引主君,被主君嫌弃。”
“奴婢.奴婢怎还有脸待在这侯府里!”
张桂芬皱眉道:“我即刻吩咐下去,若是府里的人,谁还敢乱嚼你的舌根,我便将他逐出府去!”
“至于侯爷那边,你且宽心,绝不会对你生怨。”
宝珠再次磕头,“奴婢多谢夫人,谢夫人.”
说着说着,竟是失声痛哭起来。
她自幼就跟在张桂芬身边,不是旁人家的奴婢,有着自己的傲气。
昨夜自己投怀送抱,结果却未得主君丝毫看重。
她纵使身为婢子,可日久天长跟在张桂芬身边,也有了几分傲骨,自是觉得太丢人,待不下去了。
但是听张桂芬那么一说,她心里倒是好受了不少。
张桂芬将她搀扶起来,道:“我如今有了身孕,定是不能继续伺候主君,主君血气方刚,难免有需,届时,你是希望主君从外面找个小妾过来,还是愿意帮我?”
她对这种事情看得很明白。
她不是自己娘亲,可以一辈子将自己的父亲牢牢攥在手里。
张辅别说纳妾了,哪怕是逛个青楼,只怕回到家都没好果子吃。
但卫渊不是她的父亲。
她站在卫渊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哪里敢因女人这种事情找卫渊的麻烦?
思来想去,让宝珠来帮自己,是最好的法子。
昨夜,张桂芬让宝珠伺候卫渊,也已经说得很透彻了,那就是要让宝珠暂时代替自己。
宝珠自幼就跟着自己,容易把控。
即使将来肚子有了崽,也不会影响太多。
可卫渊若是真从外面带来女子.
张桂芬担心应付不了,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宝珠道:“可是昨夜.主君”
张桂芬笑道:“不着急,以后再说吧。”
顿了顿,她又道:“听说你昨夜找主君时,张嬷嬷提前给你喝了避子汤?”
宝珠点了点头,“是奴婢心甘情愿想喝的,这也是规矩。”
“奴婢跟着夫人您来侯府时,老夫人也提醒过奴婢,若是坏了规矩奴婢万死难恕其罪”
张桂芬认真地看着她,问道:“若是没有老夫人与张嬷嬷,你也自愿喝那避子汤?”
通房丫鬟喝避子汤,的确是不成文的规定。
宝珠想也没想,直言道:“奴婢可以发誓,那避子汤,的确是奴婢自愿饮下。”
张桂芬点了点头,姑且信她,道:“少喝避子汤,对身子不好。”
少喝,不是不喝。
待宝珠退下,张桂芬又叫了张嬷嬷过来,道:“让宝珠饮下避子汤,这事嬷嬷做得对。”
“今后若是宝珠福分到了,可以有伺候主君的机会,你且对她说,那避子汤,如若是自愿饮下就饮,如不是自愿,且随她去。”
张嬷嬷惊诧道:“宝珠姑娘若是不愿,一旦有了麒麟种”
卫渊身为侯爵,朝服乃是麒麟袍,故而一般勋爵子嗣,又称作‘麒麟子’。
张桂芬道:“我相信,她知道该怎么做,若是不知,我自会让她知道的。”
闻言,张嬷嬷内心感到一惊。
随后,有下人来报,说是茶铺的赵小娘子来了,今日照例跟着她学茶。
――
人逢喜事精神爽,自卫渊来到殿前司,一整日都是高兴到合不拢嘴。
直至散衙之前,有皇城司的吏员送来边关奏报还有一副甲胄,是西夏独有的铁鹞子盔甲。
奏报里说,辽国从西夏那边,购买了大量的铁鹞子盔甲,装备在了辽国重骑兵团铁林军身上。
这种甲胄经过了一定的改良,可以防备一般的兵刃挥砍,非钝器不可破。
卫渊神情凝重。
铁林军本就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重甲铁骑,论杀伤力,只怕比自己亲手创建的亲卫重骑营还要厉害几分。
唯一的短板,可能就是这甲胄了。
如今却都装备上了铁鹞子盔甲,这如何能够让他不慎重?
“铁鹞子盔甲乃是西夏不传之秘,怎会轻易给了辽国?”
“两国之间,到底有何往来,你们皇城司可探查到了?”
卫渊询问前来的皇城司干吏。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不尽人意。
皇城司付出十余人的代价,深入敌国,仍是不知,辽国许诺了西夏什么好处。
“陛下可知此事?”
卫渊又问。
皇城司侍卫抱拳道:“回卫帅,官家已经获知。”
卫渊点了点头,随后入宫面圣。
待来到皇帝寝宫,看到赵祯气色比往日好了许多,连忙道:
“约莫官家在休养一段时日,应该就能痊愈了。”
躺在床榻上的赵祯笑道:“卫卿何时学得医术?”
卫渊道:“臣是看到官家您的气色好了许多。”
赵祯道:“先不说这事,你来见朕,是为了辽国重骑甲胄一事?”
卫渊点了点头,“一旦铁林军全部装备上这种甲胄,将如虎添翼,若是在平原作战,臣实在想不到,谁能是其对手。”
赵祯语重心长道:“皇城司已经在盯着这件事,待有了眉目,再做打算。”
“正巧你今日来了,朕听说,张家丫头如今已有了身孕?”
“朕要恭喜你,将为人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