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心念急转。
对方自曝身份,还说出雷行来,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可以肯定,对方必是知道了一些东西,但现在的问题是,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发觉雷行有问题,和查出雷行是他陈言手下,这是两回事。
但即使对方并非只是在讹他,确实已经查清了雷行来历,他不可能知道他这次六国会晤的计划,因为连雷行自己都不晓得这个计划。
换言之,即使从最坏的结果来推测,烟妃也顶多只是晓得她身份早已暴露,别的一无所知,对大计无碍。
想到这里,他顿时轻松下来,道:“烟妃说笑了,一个手下败将,我要他做什么?”
烟妃冷静地道:“梁大将军是梁、周结盟最坚定的支持者,若没有他,又有我在,大梁和大周永远也结不成盟。”
陈言失笑道:“这话就可笑了,没有他,本官大不了不与大梁结盟便是。可把姬夏还你,本官便失去了一个大好的、可以探得大楚奸谋的机会,两人的性命岂可同日而语?”
烟妃也笑了起来:“天师何必硬撑?姬先生什么人物,无论您用何等手段,都休想能从他口中逼问出究竟,这一点想来您早已明白。”
陈言意味深长地道:“面对凡人,他自然只言不语。然而你莫要忘了,他面对的是本官。”
烟妃笑容消失,细细的眉毛又轻轻蹙了起来:“天师能为通天,自非小可,但妾身了解姬先生,他是我此生见过最坚毅之人。除非我亲眼所见,否则绝不相信您能逼他说出什么来。”
陈言生出异样的感觉。
姬夏那厮究竟有何等魅力,前有慕容浅肯为了他不惜牺牲自己,现在又有烟妃为了他愿冒险私下做交易。
看来,自己对这人的了解还有些不足。
“烟妃此来,梁帝可知?”陈言心念一转,忽然改口问道。
“自然不知。”烟妃轻声道,“你我间的交易,他永远不会知道。”
“这让本官有些疑惑,”陈言露出思索的神情,“假使本官答应了与你交换,但明日便是六国会晤,届时我皇便要拿出证据,向诸国证明大楚的恶行。你这时候来找本官,不为拦阻本官将大楚的奸谋道出,为的居然是救姬夏?难不成在你心中,姬夏比大楚更紧要?”
“姬先生是烟儿这一生唯一感恩之人,他的性命,比我的性命更重。”烟妃轻轻地道,“妾身会选择救他而非阻止大人泄露大楚的事,实因心知梁定的性命不够分量,用他来阻止大人,只是徒劳罢了。”
“呵,你倒是看得挺清。”陈言微微冷笑,纵然本官肯换人,如今姬夏不在我手上,想来梁大将军也不在你手上,该如何交换?”
“今日妾身约见天师,便是要议定此事。”烟妃见他似乎意动,露出喜色,说道,“你我可说定一个换人的所在,待明日之后,各自回了周、梁,便将人送到那处。梁定如今下在大梁的大狱,但我有法子可将他救出,送往换人之地。”
“呵,意思就是日后梁大将军又多出一个逃狱的罪名?在大梁更没了影响力。”陈言啧啧地道,“且既然要与你立下这约定,明儿我便不能点破你的身份,烟妃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妾身早知道这点心思瞒不过大人,也未曾想要隐瞒。”烟妃柔声说道,“是否答允,全在大人一念之间,还请天师示下。”
陈言哼了一声。
到这刻他才终于有点明白对方用意何在,但反而更疑惑了。
烟妃不知用什么法子,察觉了雷行的卧底身份,晓得自己身份暴露,遂兵行险着,故意打着换人的旗号来跟他做交易。
若他明日点破她身份,自然她就没法回去把梁定救出来。
所以明日他可以点破大楚的奸谋,但不能点破她的身份。
常理而论,他这么想最为正常。
这也是对方希望他去猜测的方向。
若他不是早就知道明日她和宋拙会做什么,此刻多半会上当。
然而,现在他可肯定,对方特意找他一趟为的绝不是这目的。
那这就奇怪了。
不是为了救人,也不是为了自保,那对方特意邀他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能其实是设下陷阱,准备把他宰在这吧?
对方只带了一名护卫,唯一可能就是在外围安排了大量的人手,虽说如今夏都全城戒严,但对方有宋拙在,料来要安排人手也不是问题。
可问题是,对方敢吗?
他陈言如今在外界的名声被传得神乎其神,就算是大量人手围攻,也未见得能杀了他吧。
更何况,对方完全没有必要在今晚动手,这一点是陈言可肯定的。
他正思索间,烟妃踏前两步,殷切地道:“天师大人,成与不成,就等您一句话啦。”
陈言抬眼看向她,鼻端隐隐嗅到一股醉人的香味,心中不禁又是微微一荡,故意道:“若本官拒绝,是否今日便走不出这院子?”
烟妃叹道:“天师神通通神,妾身有自知之明,岂敢做那种事?更何况夏都戒严,我能到得此地已费尽周张,哪还有能耐安排人手在此伏击大人?”
陈言差点一句“你有宋拙帮忙还怕不能安排吗”差点出口,但最终却化为一句:“既是如此,恕本官不能答应。换得一个再没法影响梁帝的梁定,对本官来说毫无用处。而且,留你在梁帝身边,更是会坏我大事!”
烟妃一震,见陈言欲转身离开,猛地一咬牙,直直跪下,哀叫道:“妾身只是想活着,求大人赐我一线生机!”
陈言停下动作,愕然道:“你要活着还不简单?现在立刻逃出夏都,回到大楚,本官又不会派人追杀于你。”
烟妃眼眶微红,说道:“若我现在就回大楚,等待我的,必是我被处死和家族诛连的结局!”
陈言奇道:“此话从何说起?”
烟妃眼眸中泪光闪动起来:“事到如今,妾身不敢再瞒大人。入大梁,作奸细,妾身实是被姬夏所逼迫,此前什么大恩之语,只是妾身怕您知道实情后挟他迫我,才故意那么说的。在妾身心中,对姬夏此人实是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