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微微一笑,道:“但你可知道,本官举荐你,纵然你真成了刑部大牢的司狱,未来也必定会被你的上官针对。”
路正咧嘴一笑:“这小的还是知道的。但不要紧,只要小的做过这从七品的官儿,便已是荣耀乡里。若是实在待不下去,小的便辞了这官儿,回乡去好了。到时候有‘前司狱’的头衔,在乡里小的怎也能混个不错。”
陈言动容道:“想不到你竟有这等识见,倒是本官小觑你了。”
也是,志向高远那是身怀才干之人所想的事,这些人都是凤毛麟角,可以望一望步步高升。但普通人哪会想那么远?能当个小官儿,靠着这个想法子赚得个半生无忧,娶妻生子养老送终,便已够了。
路正忽又露出担忧之色,道:“小人虽然不担心做官儿之后的事,可能不能做上这官,只怕还得两说吧?大人虽然举荐小的,万一范大人他不答应……”
陈言正要说话,外面秦央突然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叫道:“大人!秋官尚书范大人来了!而且气势汹汹,还带着刑部大牢的司狱,说是要来找大人!”
路正脸色顿时一变,惊道:“大人,这……”
他这还没被举荐呢,怎么感觉事情就要悬了?
陈言哈哈一笑,道:“哈哈,不必害怕,他来这,是在本官意料之中。一会儿你好好在旁边看着本官如何行事,我今日必让你坐上这司狱之位!秦郎中,请范大人来罢。”
不多时,范明德沉着脸大步而入。
那个之前被陈言踹的狱官脸色惨白,跟在后面。
陈言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的意思,便要说话。
但范明德却抢先一步,喝道:“跪下!”
侍立一旁的路正见他神情凶恶,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陈言微微皱眉,又想说话。
范明德却莫名其妙地看向路正:“你跪什么?”
路正愣愣地道:“啊?大人不是叫小的下跪么?”
范明德疑惑道:“你是谁人,为何本官要叫你下跪?本官是让这厮跪下!”说着,一指那狱官。
路正一下愣住了。
他还以为范明德气势汹汹,是来找陈言麻烦,那他作为方才讨好陈言的人,自然也是这位尚书大人针对的目标。
可没想到,他似乎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那狱官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陈言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再一次张开嘴。
但不等他说出话,范明德已向他双手一揖,行了一礼,道:“此人之前对陈相多有得罪,范某特意带他前来,向陈相请罪!”
陈言今儿离开刘氏医馆,原本是想着干脆趁机回家偷懒算了,但转念一想,刚闯了刑部大牢劫了人,范明德有可能忍不住过来找事,还是在文昌台等他比较好。
结果没想到这家伙来是来了,居然不是来找事的!
“此外,还要多谢陈相,若非陈相去了刑部大牢,我还不知道这厮竟然心急立功,对钦犯施以酷刑,导致姜仞重伤!”范明德怒指着那狱官骂道,“若是钦犯身亡,你小小一个司狱,如何向皇上交待!”
“是……是下官错了……求大人宽谅……”那狱官伏在地上,头抵着地,惶然说道。
“哼,此事求本官有何用,要求,也该求右仆射大人!”范明德冷冷道。
“是,陈大人,求您可怜,下官家有老小待养,情愿引绺辞官,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我余生给您立生牌,烧高香,终生感念您的大恩!”那狱官一边说,一边不停磕头,头皮都给磕破了。
陈言几次想说话没说出来,反而闭上了嘴,冷眼看着范明德二人从头说到尾。
从范明德说出那句“我还不知道”时,他就已经明白了对方是要干什么。
舍卒保帅。
姜仞关系重大,他怎可能不知道手下之人将其重伤?
现在装傻,还让这狱官求饶,是间接想求他陈言不要追究这事。否则皇上追究起来,免不了这位尚书大人也要被牵连。
不过这倒是省了陈言的事,原本他还准备大展手脚,将事情朝“刑部大牢用刑过衡”的方向引,现在不用了,想不到范明德胆子这么小,自己替他把前面的功夫都给减了。
“陈相,您为何不说话?”久久不见陈言开口,范明德忍不住了。
“话都让你们说完了,本官还说些什么?”陈言一摊手,“就依范大人的呗。”
“这,这怎能依我?大人谅不谅解此人,不是该……”范明德摸不清他意思,有点急了。
“行了!范大人,咱们又不是头回打交道,再整那些虚的就没意思了。”陈言截断他的话,“此事,本官可以不追究。不过,范大人的刑部大牢,没了司狱,终归得有个得力之人替上。路正,你且起来。”
还跪在地上的路正如梦方醒,连忙起身。
范明德看了他一眼,已然知道陈言什么意思,转头对那狱官道:“这路正,你可熟悉?”
那狱官抬头一看,想起此前陈言在大牢那答应的事,再看范明德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哪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忙道:“启禀尚书大人,路正能力出众,依下官看来,实是顶替司狱之职的不二人选!”
范明德沉吟道:“既然有你举荐,想来该无问题。路正是吧?司狱司不可一日无司狱,大牢也不可一日无狱官,稍后本官便亲自引你去吏部,今日起,你便是我刑部司狱司的司狱!”
路正惊喜之极,立刻再次拜倒在地:“多谢尚书大人提携!”
范明德板着脸道:“你谢本官做什么,你的贵人,可是陈相!”
路正立马原地调头,朝着陈言再三拜谢。
文官之首就是文官之首,说必要让他当上司狱,转头便做到了。看来,自己还真舔对了!
陈言含笑道:“日后好好干,只要你认真干,日后范大人自然会照拂你。范大人,对吗?”
范明德轻咳一声,道:“这是自然。陈相,这事既过了,那就不叨扰了,告辞。”一转身,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