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哈里赤忽然道,“陈大人,当着她的面说出,是否不太妥当?”
说着,指了指孙聆。
孙聆垂下眼眸,轻轻握紧双手。
这话比任何话都更伤人!
陈言点头道:“我明白王子的顾虑,坦白说此女心机极深,确实有可能是死去的内鬼是同党。但无妨,我正是要让她知道,若她真是内鬼,必会露出破绽,正好将她一并收拾。”
孙聆纵然心情低落,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心生古怪之感。
这些话是该当着她这个嫌疑人员说的吗?若她真是内鬼,不怕她为了掩盖身份,忍着不泄露此事?
但回心一想,她不由一惊。
若她真是内鬼,且想掩盖身份,那便没法将听到的事说出去,对陈言接续的行动就不会有任何影响。
如此一来,岂不是无论是哪种情况,对他都没有任何害处?
这家伙若真是这样考虑,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厉害不少!
哈里赤惊异地道:“陈大人行事,真是与众不同!”
“王子过奖,下官便说了。先说已确认的内鬼是谁,该是大人派去联络公孙城的那人,对吗?”陈言问道。
“对。”哈里赤颓然道。只有那胡人有机会将消息泄露出去,除他外不作第二人想。
“那我便接着说了。”
“对方连内鬼也杀,乃是因为认为内鬼再无作用,又或者再不需要那个内鬼。”
“当然更重要的是,追杀者清楚,若是王子能够侥幸活下来,必会意识到身边有内鬼,甚至推测出内鬼是谁,进而将之清除。”
“因此那内鬼留着也无用,索性一并灭了口。”
“这种行事方式,大胆中又颇为缜密,让我有了点思路。”
“王子的主要的七位竞争对手中,六王子巴葛正好符合这样的特征!”
乞蕃国不是什么大国,说好听点,民风较为质朴,说难听点,就是民智低下。
不只是百姓,王室也是如此。
这一点从哈里赤身上也能看出,他学大周语学得这么快,本身绝非蠢货。但思维方式,却过于简单,比大周人的同龄人都要单纯得多。
因此王子之间的竞争,多是以实力高下的直接比较,找个理由找个地方,双方拉开阵势开打,打赢了事。
用智方面,了不起来个偷袭,或者来个暗杀,例是极致。
陈言从孙聆所说的乞蕃国状况里,居然看出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这些王子,竟然几乎没有任何人选择讨好他们的父亲,当今乞蕃国国主!
这种威力强大的捷径都不用,在他看来就是蠢到了家。
不过其中只有一人例外。
那就是六王子,巴葛。
这人是四王子哈里赤的弟弟,本身手下战士数量并不算太多,和哈里赤一样不被人看好。但在公开的行动中,却颇有些用智之举,而且行事也较为谨慎。
譬如国位之争方始,他立刻先和另一位王子结为同盟,声称愿助后者登基。
结果没半个月,那王子遇刺身亡,手下部属有半数纳归巴葛麾下,让他实力大增。
到孙聆他们逃离乞蕃之时,都没人明白刺客是如何轻易掌握那遇刺王子的行踪的。
“巴葛?他和我,关系不差啊。”哈里赤听得有些难以相信。
“何只是王子您,他和所有王子的关系都不差,这样动起手来,你们才不会怀疑他,不是吗?”陈言意味深长地道。
哈里赤愣住了。
的确。
众王子之中,巴葛确实是他最不会去怀疑的人。
“咱们接着说。他这样的人,选择的手下也必是谨慎多智之人。”
“若真是他派人追杀王子,派出的也当是行事谨慎的可靠之人。”
“此次对方先设法买通王子手下,再埋伏袭击,行事风格颇合他之风。”
“虽然不敢说一定是他,但我若是王子您,一定第一个将他列为怀疑的对象。”
陈言继续说道。
哈里赤仍有些难以相信,道:“可如今,乞蕃国内吃紧,他怎会,离开那里,远至大周,追杀我?”
陈言摇摇头:“他当然不会为王子一人离开,来的应该是他手下谋士,那个叫叶取的汉家人。”
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下属。
孙聆在哈里赤的麾下,负责打探各方情况,所以了解的情况颇丰。
因此陈言从她那甚至还问出了各王子手下主要的心腹之人。
其中巴葛的心腹中,有一名汉人,据说是大梁人,流亡到了乞蕃,凭智计被巴葛奉为上宾。
他的行事风格,便和巴葛颇为类似。
巴葛不可能亲自来追杀哈里赤,但极有可能派出此人负责这事。
“你这些根本没有实据,只是推测而已。”孙聆忍不住道。
“确实是推测,但却是有理而推,循据而测。”陈言胸有成竹地道,“至于推得对不对,等本官派去的人确认后,便知道了。”
孙聆一愣,记起他们进院子前,陈言便让丁简召来一名军士,吩咐了一番。现在想想,难道当时他便是派人去确认情况了?
“就算退一百步说,你推测无误,可你怎知道他会藏身在哪?”她有些不服气地道。
而且叶取还是个汉人,在遍地都是汉家人的洛城,他要藏身实在太简单了。
陈言哑然一笑。
“这个简单,你该记得叶取这人喜凉怕热,而且极爱吃酸食,同时特别喜欢享受。”
“此外,他性情好色,偏爱征服性子烈的女子,且对胡女的兴趣远远大于汉家女子。”
“从这几点,就能推断出他大致会藏身在洛城哪个区域。”
“加上他本身行事谨慎,必会选择不易惹人注意的场所,所以范围还可大幅缩小。”
孙聆听得一脸懵逼,恍然大悟。
到这刻她才终于明白,陈言为何方才向她详细询问了那么多生活上的琐事。
她此前还从未想到过,这些事上能透露这么多信息,甚至将其行踪也暴露出来!
“当然对或者不对,还有待验证,只须等消息送回便成。”陈言转头看向哈里赤,“现在嘛,本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王子能够答应。”
“陈大人,请尽管说,能做的,我绝不推辞。”哈里赤虽然不知道推测得准不准,但至少肯定是尽心了,立刻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