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该明白为何城外比城内热闹。”
“因为过高的入城税,导致普通百姓难以入城。”
“于是只能在城外形成集市,进行市场买卖。”
“府尹大人这厮最狐狸的就是这一点,提高入城税,将富人和穷人筛选出来。”
“城内富人居多,自然城内的环境便好很多,治安环境也不差。”
“上面每年派钦差来巡查,场面上好看,容易交差。”
“只是有钱人家毕竟不多。所以城内就冷清不少。”
“而另一方面,赵长河这家伙搜刮起银子来,效率也高了不少。”
“提高房税地金,增加商铺的税赋,府衙的收入当然也不会低。”
“并且有钱人顾忌多,就算府尹大人剐他们的油,他们因为能够承受,也不会轻易闹事。”
陈言不紧不慢地说道。
卫菡错愕道:“这听起来似乎挺不错啊。”
陈言哈哈一笑,还边笑边摇头。
“所以说你们这些小民,终究只是小民,目光狭隘,没法像本官一样,从大局观事啊!”
卫菡一滞,心里十分不服。
开什么玩笑,她官品比他高得多好嘛,居然被一个七品县令嘲讽没大局观!
“敢问陈大人又有何高见?”她耐着性子问道。
“假设,将这些穷人全部驱逐,是否我们大周就会富强起来呢?”陈言悠悠地道,
“这当然不是啊!”卫菡哭笑不得,这都什么破问题。
“为什么不是?”
“富人有学问,谈吐高雅,上得台面。”
“穷人没学问,说话粗鲁难听,动不动就破口大骂。”
“富人有钱,缴得起高额的税赋。”
“穷人贫困,一年到头别说缴税,朝廷说不定还得补贴银子来养他们。”
“富人遵纪守法,他们为主体,国家安稳,也不会有什么战乱。”
“穷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急了啥事都干得出来,朝廷对此还有过统计,违法之人多为贫苦之人!”
陈言一条一条,不停地说着。
说到最后,他重重地加了一句:“既然富人好处这么多,那为何驱逐穷人,国家不会变富强?”
卫菡张口结舌,楞是没答上来。
他说的好像确实是道理,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陈言见她无言,得意起来:“所以说你这般的小民,没法像本官一样纵观大局!关键在于人数啊!”
卫菡愣愣地道:“人数有何问题?”
“富人和穷人的比例,咱们假设在一比十左右。”
“倘若咱们大周没了穷人,人口骤减,若有外敌来犯,请问谁去当兵打仗?”
“没了粮食,又是谁去耕种供粮?”
“没了木铁绸缎,谁去纺织砍伐?”
“总不能指望那些富人吧?纵然他们肯,人数如此之少,又如何做到方方面面都能兼顾?”
陈言侃侃而谈。
卫菡听得不断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
“所以说穷人才是国家的根本,驱逐穷人只是表面上好看,实则是破坏国家的安稳。”
“府尹大人的做法,正是如此。”
“如今城内尽是富人,看似安稳,实则穷人在外集结,而城外又难以管辖治理,极易蕴生恶果!”
“现在,你还觉得这做法好吗?”
陈言意味深长地道。
卫菡心服口服地道:“大人高见,令我茅塞顿开,卫菡受教了!”
陈言没半点谦虚的意思,笑眯眯地道:“所以得说你运气真的好,能从本官这里听到这么多真知灼见,确实是你赚了!”
换了别人这么说,卫菡早就给他一记白眼了。
但这时听他这番话,她丝毫不觉得不满,反而由衷地道:“跟大人相处,实是受益无穷。可否请教,应该如何处理入城之事呢?”
陈言欣然道:“横竖到驿馆还得一会儿,本官便再教你几招。首先你要明白,何为‘城’。”
卫菡双眸中现出疑惑之色:“城不就是由这些房屋构建而成的地方么?”
“错了!城,不是某个‘地方’,而是‘人’。”
“有人,你这里才能称之为城;没人,哪怕你这地方再雄伟再富丽堂皇,也不能称之为城。”
“城的作用,是让人能够聚居在一起,办事方便,买卖便利,甚至税赋都好收一些,不用翻山越岭去一家家索要。”
“所以如果‘城’需要人,在一定范围内,越多越好!”
“而穷人人数占大头,若是城池要发挥最大的作用,不是驱逐穷人,而是让他们富起来。”
“这也是本官致力之事,我青山县并不排斥穷人,为何?”
“因为无论他以前有多穷,本官都要让他富起来!”
“穷人一旦有了钱,自然也会缴纳税赋,遵纪守法,甚至还能去读书写字增长学识,提升我们青山县的人均学问水平!”
陈言口若悬河,说到兴处时,口水都溅出来了。
卫菡丝毫不觉得脏污,听得入了神,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话点头。
这些道理,她从未听过!
细细想时,个中着实是有其道理。
而且,这不只是停留在道理层次,而是有实际成果的,那就是青山县城。
青山县城对外人虽然入城税是一两银子,并不便宜。
但对本地户籍的百姓,却是零税,可自由进出。
而且如今确实人人有钱,不算什么大富,也算是小富了,城内治安明显不错,难得有一回偷摸抢劫或打架斗殴。
而且百姓明显对陈言极为拥戴,县境安稳。
陈言说到最后,感叹起来。
“其实,为官者,最重要的不就是处理好和百姓的关系?”
“拥戴的人越多,那官位就越稳。”
“百姓啊,就有如那河里的水;为官者则有如大船,在水的托载下、高高在上地向前行驶。”
“可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因此,你得让那河水平顺,不能让它掀起波浪。”
“哎,说得口都干了,我的茶呢?”
一旁的卫菡连忙道:“大人您歇着,我替您倒水!”
这还是她头一回带着敬称对他说话,陈言心怀大悦。
孺女可教啊!
不多时,马车已经到了驿馆前。
陈言起身下车,身上有伤,行动不甚便利。
卫菡竟主动上前相扶,搞得陈言也不禁愕然看她。
他占她便宜倒是挺正常,可她主动来帮忙,还是帮这种有肌肤之亲的忙,这就未免有些问题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女子在这方面确实是要更加矜持和谨慎。
卫菡颊上微红,说道:“你有伤在身,陈夫人又不在,我帮把手也是应该的。”
陈言听得心里一痒。
卿儿不在,没人扶他,于是她帮把手。
那晚上没人陪他睡,那她是不是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