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知问的这个问题。
    慧海也想过。
    他曾觉得，他所学的卦术害得龙族遭遇大灾。
    这术法不要也罢。
    弊大于利。
    有违初衷。
    但当了许多年和尚，念了许多经，敲了多年的木鱼。
    他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他想。
    或许，错误不全在他。
    邪神出世，是仙界必遭遇的一难。
    还有一条路，向死而生。
    禾蓝也劝说：“大师，祸兮福所倚，三师弟所说的话，也不是并无道理。”
    “若得卦术相助，我们要扳倒蓬莱，或许更加容易。”
    慧海摇摇头，只说：“让贫道再想想。”
    此事除了青洛，就只有宋言知与禾蓝知道。
    两人一起来劝说，就是希望慧海能想开。
    但显然，旁人解不开他的心结。
    要想彻底想通，还得靠他自己。
    悬崖边。
    慧海堪堪坐在崖上，双脚穿着一双破鞋，脚拇指露出几根。
    他仰头，拿起葫芦往嘴巴里灌酒。
    又苦又涩。
    若是有相识之人看到他这副模样，定会觉得他疯了。
    昔日英俊潇洒的仙君，竟然成了这副衣衫褴褛、不修边幅的破落户样。
    实在是想不到。
    一道亮眼的金光冲破雾气，从下方深涧飞上来。
    那是一条巨龙。
    金光闪闪，夺目耀眼。
    慧海走神。
    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很久远的事情。
    曾几何时，中仙天也有着许多巨龙。
    龙族神秘、强大，却不喜杀戮。
    它们最喜欢睡觉，常常睡得昏天暗地。
    只是有一天，有人闯入它们的栖息地，开展了残酷的宰杀。
    剥皮割肉，抽筋取血。
    那满天的血，染红了大地。
    龙族接连惨死。
    巨龙族长用尽最后一点力量，送族人残骸葬在这片山中。
    再也无人能踏足。
    龙族，消失了。
    慧海抓着葫芦的手微微颤抖，脸上流的不知是酒水还是泪水。
    他悔啊。
    悔不当初。
    他这条贱命就是再牺牲千万次，都无法让那些巨龙们回来了。
    “大师父！”
    少年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慧海回神。
    蓝真坐在他旁边。
    少年人满脸苦恼，“大师父，您也在看风景呀。”
    慧海咽下喉间的苦涩，声音有些哑，“是啊，看看这里的风景。”
    “多看看。”
    才能记在心里，永不能忘。
    蓝真摇晃着双腿，望望上面，又低头看看深涧，突然叹气。
    “诶……”
    “这里虽然是先辈们的埋骨之地，但也太无聊了。”
    慧海侧脸，微微笑，“在这里你的修为不是进步得很快吗？”
    “为什么无聊呢？”
    蓝真摸了摸头上的菩提花法器，这是青洛为他炼制的。
    作为龙，他喜欢一切金灿灿的东西。
    只要闪亮、好看，他都喜欢。
    “大师父您看，这里虽然安静，但却很难看。”
    慧海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一片黑茫茫。
    藏龙山的土与石，都被龙血浸染，长久以来，变成了黑色。
    龙族的坟墓。
    是一座没有生机、缺少鲜活的黑山。
    真的太难看了。
    蓝真摇头晃脑，“那些死去的前辈，肯定不喜欢待在这里。”
    “我们龙族最喜欢鲜亮的东西，越亮越好。”
    “如宝石珠玉，稀罕的仙草仙花一类。”
    “这里是龙族的山，但说出去谁相信呢？黑乎乎的，倒像是一座矿山。”
    “我就不愿意住在这里。”
    他歪头，好让慧海看到他头上的金色菩提莲。
    “这是青洛姐姐送我的，好看吧？”语气有些得意，有些雀跃。
    慧海喉咙更加涩然。
    看着少年人清亮的眼，他点头。
    “龙族最喜欢这种东西。”蓝真说。
    “等我有了能力，一定要在这里种满鲜花，铺上满山的宝石，让前辈们有个漂亮满意的家。”
    “诶，我也想帮青洛姐姐她们！”
    少年又是一声叹息，“我的修为虽然是金仙了，但还是比不得蓬莱山的那些大罗金仙。”
    “听说蓬莱的卦术十分厉害，无论何种术法都比不上。”
    “”我要是会蓬莱山的卦术就好了。”
    耳边传来少年的呢喃。
    随着风吹进慧海的心里。
    他放下葫芦，定定看着前方的虚空。
    仿佛在走神，又像是在思考。
    半晌。
    他似下定了某种决定，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人，“蓝真，你真想学蓬莱的卦术？”
    蓝真一股脑地点头，“当然了！”
    “可惜，我们没有人会呀。”
    “我想学，但学不了。”
    蓬莱十分注重保护。
    为防止外人偷学神术，下到弟子，上到长老，每人身上都有禁制。
    一旦被搜魂，所学卦术会全部忘记。
    所以，即便青洛搜了程兴腾与程子濯的魂，也探不出一点消息。
    卦术，也叫做蓬莱神术，岂是那么好偷走的？
    慧海饮下一大口酒，反问：“谁说没有人会？”
    蓝真愣住。
    什么？
    慧海说：“贫僧就会。”
    “你想学，贫僧自当倾囊相授。”
    以后，卦术不再是蓬莱的专有！
    蓝真不敢相信，又有些兴奋，“真的，大师父您真的会蓬莱卦术吗？也真的愿意教我吗？”
    “那可以也教教大家吗？”
    “人多力量大，学会的人越多，蓬莱山就越拿我们没有办法了！”
    慧海站起来，挂好葫芦，笑了下，“都行。”
    “只要大家想学。”
    “贫僧不会藏私。”
    禾蓝与宋言知以为，慧海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想通。
    对此，他们也不再抱希望。
    劝说慧海，不如努力修炼。
    谁知，这才过了几个时辰。
    慧海竟主动说，要传授卦术。
    让所有人都来学。
    禾蓝很高兴，立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众人。
    卦术不是那么容易学的，得从所有人当中挑选有慧根、有天分的人。
    最重要的一点，要考验品行。
    慧海开始传授卦术。
    两千多人中，只有几十人能修卦术。
    蓝灵没有丝毫天分，也不是适合。
    但慧海指名要她也跟着学。
    有人猜想，许是因为此处是藏龙山。
    有龙气庇佑，蓝灵与蓝真作为龙，学起来更容易。
    具体原因慧海自己很清楚。
    因为亏欠。
    因为愧疚。
    他要赎罪。
    藏龙山外。
    青洛一路飞行。
    途径许多大城。
    中仙天的各城比下仙天气派多了。
    仙灵气之浓郁，也是下界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