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当时都吓傻了,全愣在原地。又见猩猩怪物的头部扭转了180°,将猩猩脑袋转到正面来,然后它睁开眼睛,捡起地上的内脏,张开有两颗下獠牙的大嘴,咕咚咕咚地将内脏吞进腹腔里。透过那层腹膜,能看到吃下去的都有些什么。终于,有人大叫起来,我们被迅速唤醒,不知所措之际,歌德诗赶到了。她一边与猩猩怪物周旋一边领着我们逃跑……”
接下来的事情,覃达聪没有急着说,他像是在回忆,估计是把当时的画面封印在记忆的最深处了,所以需要一个提取的过程。停顿的时间比较长,但没有人催促他。
“猩猩怪物移动的路线很多变,一会从这冒出来,一会从那冒出来。我们根本不知道该往哪边走。李广裴放弃了,他没有跟上队伍,回头去看他时,猩猩怪物已经到他的面前。‘啪’的一声,”覃达聪双手抱头,“广裴被猩猩怪物一巴掌拍死在地上。不一会猩猩怪物又追上我们,以同样的方式,它拍死了跑在最后面的雷文斌,但这次它没有跟过来,而是留在原地惬意地享用人类肉体。我们才因此得以逃离。”
“猩猩怪物有说过什么或用肢体表达过什么吗?”杜莱优问。声音很温柔,像是怕刺激到覃达聪。
覃达聪缓缓抬起头,“没有,什么都没有。那些外来人也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们只会像野兽一样见人就红眼。”
又是一片静默降临。我看向邝秀婷,她脸色阴沉,像在发呆又像在思考什么。
“之后呢?”有人问道。
短暂的沉默又被打破。
覃达聪把那瓶矿泉水一饮而尽,缓缓地说道:“之后我们找到一栋建筑,躲了进去,一直躲到第二天中午我们才继续出发。那时,去到基地成了活命的唯一办法。一直走,走到傍晚时分,走到路被一面崖壁挡住、无路可走之时,歌德诗突然没有预兆地说‘到了,就是这’。
我一度不敢相信我们到达了目的地,因为眼前看到的只有一面宛如《海贼王》里红土大陆一般的崖壁。这面高耸入云的崖壁左右延绵数公里,这只是目力所及的范围,具体有多远,没有时间去考证。歌德诗没有来过基地,但她很肯定地说定基地附近不该有这面崖壁。其实不用她特意说明,你们也清楚的一个事实,我们所在的省份虽然多山岭,但可从没听说过存在有如此夸张绝伦的山脉。
歌德诗坚持说基地就在附近,可我们并没有发现人工建筑物的存在。沿着崖壁寻找,摸索了有半个钟,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凹面处找到了一角混凝土结构物——这种人类工业结晶品。这个三菱锥混凝结构物其中一面有一个洞,可允许两人同进,里面漆黑一片,不知道通往哪里。再四处查看,发现洞口周围区域也有混凝结构物贴着崖壁呈点散状分布。
一块块灰白点在脑海中相连、勾勒,最后呈现出来的画面把我镇住了,一旁的歌德诗更是尖叫起来,不停地说着‘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很激动了,激动到语无伦次,激动到要立刻钻进那个洞里。我和邝秀婷见状立刻拦住她,她这才清醒过来。她解释说基地是地下建筑,我们在崖壁上看到的这些灰白点就是基地的各个角落,也就是说,面前的巨大崖壁并非山脉的陡峭面,而是地壳运动割裂大地把其中一边托了起来,顺带把地下基地也托到地面上,我们看到的实际是地壳的截面。我俩没有反驳歌德诗的推断,只是好奇,好奇是何种怪力才可托起大地。后来我和邝秀婷叫着叫着,就把这延绵的崖壁叫做断面山。
我俩想和歌德诗一起进入基地里面,被她拒绝了。她说基地的规模不是我们能想象的,虽然设计成能抵挡八级地震,但就眼前所见,恐怕基地经受过比八级地震还要厉害的地壳运动,因而规模越大,结构受损就会越严重,说不定基地内部会有破损、塌方之类的,她说不能让鸡蛋都放一个篮子里。最后执拗不过我们,她同意让我们进去但不准我们深入。
我们进入的位置是基地的最底层,进入洞口前又再望向拔地倚天的断面山,我和邝秀婷无不讶异基地的宏伟和壮丽。借着自制火把的光芒进入到里面,映入眼帘的全是大型设备,具体是什么说不清,我只见到其中一个设备有核辐射的标志。歌德诗说我们看到的是微型核电站。我一听,心里即刻咯噔了一下,不敢再往前走了,害怕有核泄漏。歌德诗看出我的窘迫,于是建议我俩原路返回,在外面等她。她则独自寻路继续往基地上方走去。我和邝秀婷借着手机灯光走回洞口,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歌德诗都未出来。邝秀婷多次提议进去找歌德诗,一一被我阻拦了。说起来也是讽刺,之前还怀疑歌德诗,不相信基地的存在,现在又不要脸地相信歌德诗一定会回来,呵——”
覃达聪苦笑着。他的这种表情是我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
苦笑过后,他又继续说:“等到傍晚,里面终于有了动静,只见歌德诗拖着几袋东西从里面走来。她说基地已经被毁,这几袋炸药是唯一找到的有用物资。她还说有人先我们一步进来过。”
“是他们?”杜莱优说完若有所思的样子。
覃达聪很快给她回应:“没错,外来人早早之前就已经捷足先登。校园人体爆炸事件他们所用到的炸药就是从这里来的。虽说没有证据,但基本能断定。对咯,成果,你应该看过的吧。”
覃达聪说着转身从旁边的凳子底下拉出一个军用背包,拉开拉链给我看了一眼里面的炸药模样。
我脑海立马闪回和吴国富相遇时的场景,忆起他拉起上衣,将爆炸“背心”展示出来的画面。
我肯定地答道:
“没错,一样的。”
“咦?基地怎么会有炸药,或者说为什么要在基地安装炸药?”渔子霏问道。她的思路很清晰,想到我没有想到的东西。
覃达聪答道:“重建人类文明光靠返航的航天员可不够,需要大量的人力,人工繁育下一代就成为必不可少的方案。为了提高下一代的生存率,基地里面保存有电子细胞——”
“电子细胞?”肖嘉敏惊诧道。“这害人的东西怎么会在里面。是想要培育人类,还是想要杀死人类。人类和人类文明的灭绝不正因为这东西么。”
她对面的邝秀婷态度强硬地回击道:“这可不是害人的东西。电子细胞本身不过是超高科技的‘万能药’,只因不被正确使用,才会导致灭世的后果。”
“那你又怎么保证不会再被人错误使用。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你怎么去管控?”
肖嘉敏这话没有毛病。有时只要她保持冷静,说的话几乎是一针见血。
邝秀婷哑口无言。覃达聪接过话:“所以才会在基地铺设炸药,就是为了防止你说的情况发生,以防万一的做法。无论是电子细胞还是电子细胞聚合物抑或电子细胞衍生物,无论它们存在着什么样的活性机制、活性指标,说到底还是生物范畴,是生物就会怕爆炸,怕火焰,为了人类延续计划,随时准备着一起牺牲,大家不觉得这是一件很伟大、很浪漫的事情吗。”
覃达聪的觉悟高了不少,出去的这一趟已经在悄然地改变着他。进步的人看起来总是那么的顺眼。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孙毅杰催促覃达聪回到正题。
覃达聪把包放回原处,接着说:“希望没有了,目标也没有了,我倒还好,歌德诗就显得十分失落。我们回程走得很快,一是因为有经验,知道该怎么走,哪里安全,哪里不安全;二是因为歌德诗带出来的东西不止有炸药,还有一台仪器。”
覃达聪又转过身,从凳子底下拉出另一个军用背包,从里面翻找出一件大家都熟悉的东西。
“仪器间可以相互搜索并拟制出地图,我们就是根据显示器上的规划路线回来的。可是到回程的最后一天失去了你们这边仪器的信号,幸好路线并不复杂且已经熟记心中,不然还要迟几天回来。”
喔!原来他们是这样回来的。之前我就有想过他们是怎么在偌大的森林里做到不迷路的同时还能认路回来,原来是这样子。
覃达聪把仪器交到杜莱优手上。
“虽然现在没什么用了,但还是由你保管吧。”
“好。”
覃达聪又接着说:“带去的食物早已吃光,一路上我们唯有靠吃野果、喝露水活命。就这样走了两天。经过两天时间的调整,歌德诗才重新振作起来。她急于教我俩制作炸弹的方法,又像填鸭似的教予我俩许多知识,看着她的认真劲,我和邝秀婷都有不好的预感。回程的第五天,最坏的结果出现了——猩猩怪物又来了。歌德诗比上一次淡定,甚至有些过于淡定。她搂着几个制作好的炸弹为我们殿后,那时我已经知道她是抱着赴死的决心为我俩争取时间。看着她岿然不动的背影,我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逃跑的时候,能听到她一直在喊‘延续人类的文明’,之后就是一声又一声的爆炸声。……后来又走了几天,我们就回来了。后面的事情你们也知道,就不再复述了。”
他们这一趟的经历我算是了解了,经历这样的事情,怪不得覃达聪和邝秀婷会在对待奇这件事上出现两种不同的态度。他们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态度都是正常的,他们不疯掉其实就已经超越正常本身。
其他人在问细节,我不感兴趣,把饭吃完便走开了。在大巴车的车顶,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似乎有一点闪烁的频率更快、更亮,像是人的眼睛在一眨一眨。
与昨晚一样的值夜安排,人群中却少了许多抱怨的声音,可能是听完覃达聪的讲述心有余悸,忧心猩猩怪物会突然袭击这里吧,都想将生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值班的顺序和时间好像不再是一件值得排斥的事情。
凌晨,在民间具有一定迷信色彩的这一时刻,晓霞的生命似乎要迎来落幕了。我同其他睡着的人一样,被紧急叫醒。在晓霞所在的车厢内,所有人站立着对晓霞行“注目礼”,像目送自己的亲人离世一般,场面肃穆、庄严。一两女生或是受不了这场面或是想起什么相似往事,她们小声抽泣,将悲伤的气氛浸满整个车厢。
最前面的邝秀婷转过身来,看她认真的表情以为是要说一些祷告的词,却见她开口的前一秒表情骤变。
“我们这是在干什么,‘见死不救’吗。大家能不能振作一点,去想办法而不是逃避,一味逃避下去难道就能当事情没有发生过了?我们真就这样目送她离去什么都不做?”语气又变得柔和:“每一条生命都很宝贵,复兴人类文明,一个都不可以少。虽然晓霞不能说话,不能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她一定希望能有人对她伸出援助之手,试想一下,如果躺在这里的人是你,你也一定希望能有人来救你,对不对。如果大家都彼此不相救,冷漠的态度对待他人,我们只会不断减员,到时候人类文明就完了。我相信大家都是聪明的人儿,一定会想到办法。”她看向我,“成果,你是一个想法丰富的人,想到什么办法了可以说出来集体讨论,人多力量大,不是吗。”
“……”
什么呀。饶过我吧。我好不容易把别人的事情抵挡在心房外,尽量做得自私,尽量不让自己的敏感体质吸收不好的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