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答应你。”
我当即同意。
“但是……”
“你不用担心孙毅杰,我不会让他再次伤害你。”
陈珊珊如同看穿我的顾虑般说。
“你也不要生他的气,他和赵文龙是好朋友,他们经常玩在一起,感情自然深厚。有一方遇到危及生死的事情,另一方心情上肯定很着急,再加上孙毅杰他是个粗人,容易感情用事,不讲理性,所以才会冲动打人,你别挂在心上。”
陈珊珊会帮孙毅杰说好话倒不意外。小小的两个班,不过七十人,其中男三十二人,女三十八人,这七十人所组成的关系和圈子出奇的复杂。
这么说吧,一个四人宿舍就能有多达四种以上的关系。在这七十人的复杂关系网中,陈珊珊的男友是吴国富,吴国富的好友之一是孙毅杰,孙毅杰的好友之一是赵文龙,赵文龙的女友周诗颖和陈珊珊是同一个宿舍。
错综复杂的关系使得陈珊珊和孙毅杰经常混在同一个圈子里,也就是说,陈珊珊会帮孙毅杰说好话是理所当然。
“行……吧。我们去见赵文龙。”
希望陈珊珊和孙毅杰这段关系有些份量,我的手可不想再握住杀人的刀。不过,比起孙毅杰的阻拦,更令人担心的是赵文龙能否承受得住真相。
真相很残忍,没有人……或者说大部分人都很难安然地接受自己的死亡。我不认为不断失声哀求大家救援的赵文龙有这个承受能力。
但是,我们在低估别人的时候,也不该高估自己,甚至太过自以为是,自以为能够替赵文龙做决定。
没错,不应该太自以为是!
我跟随陈珊珊的步伐,走向赵文龙。
此时现场的救援工作依旧如火如荼,有人在安慰赵文龙,有人在架设即将杀死赵文龙的千斤顶,有人在一旁商量着什么,未见有偷懒之人。
正在架设千斤顶的孙毅杰见我前来,马上起身横在前面的路上,用身躯表达:禁止前进。
走在前头的陈珊珊也不甘示弱,快走几步,前去对孙毅杰说了几句话,孙毅杰就主动让开了。不过人是让开了,眼神却一直紧盯着我,仿佛在说:“再给我叨叨就抽你丫的。”
陈珊珊又对在赵文龙身边作业的人说了些什么,他们就都散开了,估计是叫他们先休息一会。
就这样,在陈珊珊的带领下,我再次来到赵文龙身旁。
“……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赵文龙如惊弓之鸟,异常敏感,见到作业的人离开了,立马问向我们。
看来没有人告诉过赵文龙实情。
“没事,我只是让他们先休息一会,太阳很毒辣,怕他们中暑了。”
陈珊珊说,脸上浅浅的笑容,声音也很温柔,不过随即又变得严肃起来。
“文龙,你知道你目前的处境吗?”
“果然出事了,是不是?你们都不说,但我知道你们肯定有事瞒着我。”
赵文龙说话的时候,我又一次观察他,发现他的脸比之前更惨白,说话也没之前那么硬朗,有气无力的样子。
“既然如此,文龙,你想知道我们瞒着你的事情吗?你是否下定决心去承受我们说出的真相?”
陈珊珊不加婉转,直接、干脆地把话挑明。
事实上,以赵文龙的状态,也没多余的时间去浪费。
赵文龙犹豫了。
真到告诉他真相时,他却犹豫了。
一分钟,或是两分钟,他才缓缓开口说:“我、我承受得住。”
“好。”
“等会。”
在陈珊珊即将开口叙述的瞬间,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断她的节奏。
“让我来说吧。”
我如此建议。
如此提议。
“……确定吗?”
“确定。”
告诉别人残酷的真相,是需要承受极大的心理压力。
所以我确定。
确定要保护陈珊珊。
我轻挪一步上前说:“龙哥,医学上有个名词叫做挤压综合征,以你的情况为例直白点说,就是你下肢被压住的部位缺血坏死了,和肉放久了会腐烂差不多的道理。如果让坏死的部分重新接入你的身体,你全身都有可能坏死。”
我将手搭在头顶的钢筋混凝土板上。
“这块钢筋混凝土板就是暂时阻隔坏死部分与你身体连接的屏障,但一旦把这块钢筋混凝土板顶起,让两者相连接,你很大概率活……活不过今晚。”
“可是……”赵文龙沉吟一会,然后说,“现在制定的救援方案不就是要把这块钢筋混凝土板顶起来吗。你的说法和现在的救援方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出入?”
赵文龙居然没有讶异于可能活不过今晚的事实,反而还能冷静思考,提出疑问,这着实让我感到意外。说实话,我多害怕他在知道实情后会大喊大叫把孙毅杰招来。
“因为没人能百分百肯定你会死于挤压综合征,一件不肯定的事,自然会有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方案。但是,大家的最终目的都是想救你。”
“那你们的方案是什么,你们是有另外的方案才前来告诉我实情,对吧?”
总归是大学生,思维一下就跟上来了。
“方案有,是我的提案,与陈珊珊无关。”
我姑且先声明这一点。
“至于,选择相信哪一方,选择实施哪一种方案,得由你来做决定。并且你要明白,方案只是方案,是过程,不是结果。”
“是什么?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方案?”
“……先把你的两条腿扎起来,保持坏死部分与身体的阻隔,再把你从废墟中救出来。检查两条腿到底伤到哪种程度,之后再作定夺。”
“前面的操作我认可,‘再作定夺’是什么意思?”
“如果腿已经坏死,没有恢复的可能,那就得……就得……得……截肢。基于现今医疗条件没有办法的选择。”
“截肢……”
遭了,肉眼可见赵文龙的脸色变了。
下一秒。
“我不要截肢,我不要截肢……”
如同复读机一样,他歇斯底里地重复这句话。刚才的沉着与冷静荡然无存。
在不远处像盯梢一样盯着这边的孙毅杰随即闻声而动,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
“即使截肢,也不一定保证你能活下去,或许在截肢的时候你会先死于大出血或休克,又或许会在截肢后死于感染。”
我捉紧时间把话说完。目的不是让赵文龙接受我的方案,而是告诉他实际情况以及各种可能的结果,这是陈珊珊所交代,所拜托我的事情。
“所以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你信也行不信也行,还是那句话——由你来做决定。”
在孙毅杰赶来之前,我把话说完了。
可能是过于着急,没有注意语气和方式方法,赵文龙听后更加歇斯底里。
“……我不要截肢,我不要截肢,猩猩,猩猩,孙毅杰,孙毅杰……”
“兄弟别怕,我在这呢。”
还是兄弟情更重要。孙毅杰没有先找我麻烦,而是快步赶到赵文龙身旁,握住他的手安慰道。
“没人会截你的腿,你的腿好好的呢,怎么可能截掉。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的腿。”
“但是、但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他们说……”
“不管他们,都是胡扯。成果失心疯了,到处蛊惑别人,这人坏得很。”
“那班长呢?”
“班长被成果骗了。”
…………
…………
在他们“含情脉脉”对话的时候,陈珊珊悄悄拉我离开。临走前,我注意到孙毅杰的脸上全是暴跳的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