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不会无缘无故地萌生,勾连起来的是那斩不断的缘分。在你认为的更早之前,那个女孩就已经和你相识。你真是一个过分的人,不,人渣,彻彻底底的人渣,过度的自我保护让你变得寡情薄幸,由始至终你只在乎你自己。」
梦里的声音如此说道。
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脑海里的回响。较重生之前的那把声音不同,这回可听得清清楚楚,脑海中还不时闪过一些画面,是初中的春游,大概在七年前,画面里有我,然后,还有杜莱优!?
怪异的事情只需经历过一件就能给思想垫上基础,脑海里有声音这种怪异已经激不起我的恐慌。不把之称作为“心声”与我那微薄的名誉无关,判断的依据是性别,说话的人是女性,高傲自大的阴柔女声。我否定这是我的心声,但不否定话中部分所说。
我确实是一个寡情薄幸之人。友情、爱情我是相信的,但相信的不是长长久久,而是短暂的剧烈绽放;绽放过后余温变冷,黑暗侵蚀迎来寒冬,大多数关系都是这样。
没错,大多数关系都是这样……咦!我好像回想起来了——那是发生在初中春游时的故事。
中学出游常会选一些名人故居进行参观,于是同省不同市的我和她有了机缘巧合的第一次相遇。
当时,我为了避雨躲进了一个凉亭里,比我早来的是一名女生。她瑟瑟发抖,像一只小熊般蜷缩在角落,慢慢靠近,她也不曾察觉。直至两人视线对上,我才知晓她不是因淋雨受凉,而是处于一种自内而发的惊慌状态。她要么是经历了不好的事情,要么是正经历不好的事情。
那时,我的性格比现在好很多,也是一个风趣幽默的人,出于对美的向往,对美人的怜爱,我主动抛出倾谈的橄榄枝。
不过,当时说过的话、听过的词通通没有记在脑海,这是一种提前预判,尽管当时两颗陌生的心灵达到了惊人的共振,但这雾水情缘只存在于这凉亭当中,不会开花,不会结果,记住,只会徒增人的烦恼。
不久后,这段记忆被我永久尘封起来,残留的片段只有那名女生离开时嘴角的笑容,以及身上散发的耀眼光芒。
原来,误以为会散发光芒的两人,其实由始至终都是同一人。我不打算对这两天都异常亢奋的杜莱优重提七年前的旧事。现在这样就足够,人渣就该有人渣的做事风格。
之所以说杜莱优异常亢奋,是因为她连续两天都不眠不休地拉着我谈天说地,有种妄图把一辈子要说的话都塞进来的想法。
她的亢奋情有可原,毕竟两天过后,也就是今天晚上,稍晚的时候,将会迎来酝酿了七天的“压轴大戏”,至于戏码能否有所改变,无人知晓。
杜莱优还是累了,她依偎在我身上,像操场上其他小情侣一样。除了谈情说爱的人,周遭还有进行社团活动的人、跑步的人、跳舞的人、玩轮滑的人……看起来是那么的生机勃勃,真想象不到这不过是重复了四百多次的固定行为。
抬头看向天空,只有零星小光点,忽略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亮点,夜空就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操场则是舞台,而我和杜莱优处于舞台的正中央。幕布过于宽广,无论身处何处,都只能强行登上这个舞台,等待死亡的音乐奏起。
时间匆匆。意味着生命重启的那一刻即将来临。我和杜莱优心里都没有把握。我的出现无疑是一块打破平静湖面的石头,能泛起多大的涟漪,能否推动命运的齿轮,谁也说不准。
时间将近,杜莱优紧紧抱住我,脸紧贴我的脸,毫无芥蒂。她颤抖着,如同当年初见她时一样。我没有说什么,手贴在她的背上,仿佛这样能赐予她力量。
嘀嗒!
秒针划过那刻代表生命重启的刻度线——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和杜莱优仍旧在操场上,保持着刚才的姿态。
毫无疑问,原本只有七天的时间齿轮成功往前推动了,但杜莱优依旧战栗着,是害怕只是一时的假象吗?
可恶!七年的折磨竟让她变得如此卑微。
相对而言,我则显得淡定许多,不是我的情商出众,是悲观主义使我把能想到的最坏情况都预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纵使只是延长了轮回的时间,下一秒玩弄人似的再次重启,我也不会感到惊讶;这与欣然接受不同,我只是对最坏的情况提前做了充足的心理建设而已,或许这就是悲观主义唯一能带来的积极作用。
秒针踩过分针,分针路过时针,时间白驹过隙,远方迎来旭日东升。
杜莱优这才像活过来似的,活动活动身子,又清了清嗓子。
“执手青丝白。”
“相厮末日临。”我立刻对答道。
这是我俩约定好的暗号,一种还算高明的保险行为。词是我在手机备忘录里翻到的,没承想过去还作过这样不着调的诗句。原文是:
执手青丝白,
相厮末日临。
流芳千古颂,
谱写作诗吟。
对完暗号,杜莱优一脸期待。
“你……还是你,对吗?”
“一宿没睡,澡都还没洗,保持一个姿势不变等待日出的人,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杜莱优低下头,捂住嘴巴笑了起来。
“怪不得你的男人味那么足!”
看着她谈笑自若的样子,我安心地往后躺下,头枕在交叉的双臂上。此刻,我期待着,期待着美好的未来。
接下来的几天,杜莱优拉着我进行各种奇奇怪怪的实验,唯一能成为打破七天轮回佐证的事物是她终于能够跨过那条无形的界限,自由地出入大学城——其实大学城外不过一片荒凉,但她却心满意足。
于是,宣告囚困她七年的牢笼被打破后,我和她回归到平凡的日常。
时光荏苒,来到了9月12日这天,没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
这些天,懒散惯了的我在杜莱优的影响下开始积极起来。说来也怪,以杜莱优的智商和拼劲,考入知名大学完全不成问题,我不是小看名牌大学,是不想太高看自己。我的综合成绩在专业班里排在垫底位置,与这些聪明、行动力强的人互称为“同学”,可太折煞我了。
折煞我的还有大学课程。大学的知识需要系统性地连贯学习,我基础知识本就不牢固再加之时间上的记忆性遗忘,只好将精力放在以实操为主的实验课程上。毕业后从事的工作就是以实操为主,知识通用,仪器各异,操作雷同,想要回归本源重新学习,难度系数明显要小许多。
所学专业是环境科学与工程,简称环保,常做的实验是分光光度计测定物质浓度,今天的实验内容依旧是测定物质浓度。
我拿着比色管走在走廊上,经过女厕门口时,一位女生低着头慌慌张张地从厕所里面冲了出来,丝毫察觉不到我的存在似的与我迎面相撞。
简单对视了几秒,她的神色显得更加慌张。
“……”
在一片无言中,她匆忙逃离了。
她名叫渔子霏,是我毕业后唯一保持联系的大学同学。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我重生前不久——低迷期的她前来投靠极度消极期的我。
看着她远去的窈窕背影,我心中产生一个哲学疑问:她,还能算是她吗?或者说,除我和杜莱优之外的其他人,还能算是原来的他们吗?
我一边走一边思考,然后就听到分析1室门口的躁动声。
“怎么回事,停电啦?”
“真不凑巧,早不停晚不停,偏赶上配好试剂这会才停,再不来电等会得重新配制了。”
“这仪器咋就没个蓄电电池呢!”
“咦?手机怎么没有信号了。哎,你们的手机有信号吗?”
“没有耶,圈外,你手机有吗?”
“我看看……也没有。”
“又是哪个粗心的挖掘机师傅把管线挖断了吧。”
“那可太粗心了,你们看,水也停了。”
“应该不是吧,也没见哪里有施工呀。”
“或许是很远的地方在施工,这管网四通八达,某处一断连带一片都断。”
“管他呢,可以提前下课咯!”
“落下的课程还不是得找时间补回来。在这里等着吧,说不定过一会就恢复正常了。”
“就是,下课也没地方去呀,宿舍保不准也停电了,宿舍那么热,还不如在这里等通电。”
“等到什么时候,我肚子饿了,不如先去食堂吃饭,下午再回来补上,反正今天下午没课。”
“吃饭?这才什么时候,这么快就饿啦!”
……
嘈杂声不止游荡在四楼,五楼同在做实验的二班也开始躁动起来。
“你们楼下是不是也停电停水啦。”
楼上有一人探出身子一阵吆喝。
我们这边异口同声回答道:“没有。”
“你们老师在吗?”
“……没看到人耶。”
……
就这样,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回交替中,分析1室的门口渐渐聚满了人。人声鼎沸,嘈杂声在“回”字形的楼层里连绵不绝。
“喂,你们看。”
突兀的一声尖叫把沸腾的场面奇迹般地压制下来,顺着二班班长陈珊珊手指方向低头往下看去,没看见什么异样……不,还是有的。
有人也发现了,大声说道:
“三楼是食品系的实验室,上课前我还看见过他们,怎么现在教室里空无一人。喂,你们看,酒精灯还亮着呢。”
“让开让开,让我看看。……嚯,真的耶。”
“大惊小怪,估计是像我们一样走去其他课室了吧。”
“酒精灯都没熄就敢离开?他们不可能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吧。”
……
嘈杂声再次响起,像锅炉里烧的水,一会这边冒个泡,一会那边冒个泡,最后水开沸腾,全在冒泡。
三楼倏地闪过一个人影,大家才重新安静下来。
我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咦?
原来是二班的孙毅杰,还以为是食品系的人回来了。
孙毅杰在食品系的实验室里头左张右望,还不忘把酒精灯给盖灭。
不一会,他又从三楼跑回四楼。
“刚看了,三楼没人。”他说。
不愧是体育生,气都不带喘。
接着,撇下“我再去其他课室看看”这句话后,他又急匆匆跑去其他楼层了。
被他这么一惊呼,人们像蜂巢里被惊扰的蜜蜂,纷纷离巢出动。
我左右查看,没有发现杜莱优的身影,应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看见过她,能想到的最坏结果是她再次陷入类似七天轮回的怪异事件中,若真如此那就远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做什么都是徒劳。
于是,我返回实验室。
实验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周围也异常安静。常言道:暴风雨来临前总是很宁静。显然,一个接一个的奇怪事件并非偶然,背后肯定伴随着一件大事要发生。
不过,对我而言发生什么事都无所谓,我本来就无欲无求,若不是杜莱优,我这些天也不会变得积极起来。
“由始至终你只在乎你自己。”
梦里听到的那段话仿佛有预谋似的突然在脑海里响起。
可恶!我明明就不是一个只在乎自己的人。
最终,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斗争之后,我终是下定决心离开舒适区,出去找寻杜莱优,顺便了解一下事态发展情况。
刚要动身,只听门外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