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弟,缺了大德了。”
那保六星夜来见于天任,当头便是这么一句。
于天任呆傻不知缘由,问那保六:“六哥,我怎么就缺了大德了呢?”
那保六缓一口气,摆摆手说:“我不是说你缺了大德,我是说那个娘儿们缺了大德?”
于天任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哪个娘儿们呀?”
“王二狠子的妹子,你整天惦记着的四凤!”
听那保六说是四凤,于天任忙不迭地追问:“到底咋回事呀?”
“金娃娃!”那保六几近于叫,而不是心平气和的说。
“金娃娃?”于天任将眉头蹙起,“小尼姑嘴里的金娃娃吗?到底咋回事呀?”
“金娃娃是邪种!”那保六用力一跺脚,“害人不浅呀!”
“我的六哥呀,到底咋回事呀,你怎么越说我越听不明白呢?”于天任上了火,急得不行。
“我找明白人问了,问得是吴三姥姥。吴三姥姥是‘黄仙’的门人,天底下的邪乎事儿没有她老人家不知道的。”
“嘿呦喂,我的亲六哥、好六哥,你先别说吴三姥姥,你就说说金娃娃是咋回事吧!”
“行吧,我实对你说了吧,四风要害人。”
“她怎么害人了?你把话说清楚!”
“所谓金娃娃,是找一个已经成型的婴胎,这个婴胎必须得是活着从孕妇肚子里面刨出来的才有用。拿到活着的婴胎之后,用桃木熏成……”那保六想一想应该怎么说,“熏肉知道吧?要将婴胎彻底熏成一块干肉,然后在外面镀一层金粉,如此便是金娃娃了。”
“缺了大德了!”于天任纷纷顿足,“害了别人家的孩子,成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天底下有这么做事的吗?!”
“有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你要不想四凤缺大德,就赶紧想法阻止她,这世上有一类专门从事盗卖婴胎紫河车的人渣,只要给钱他们连亲儿子都能卖。四凤现如今已经入了魔障,为了能保住肚子里面的种,她只怕没有干不出来的事,她真要听从老妖尼的话,弄一个金娃娃出来,她肚子里面的种就算能够顺利生产出来,也一准儿是个顶坏顶坏的坏种,一准儿比他老子芶雄还不是人揍的!”
“不行!”于天任急躁道:“我不能让她这么做,不能让她害人。我这就去找她,说什么我也得拦住她!”
“这大半夜的,您去找她,只怕不大好吧?不行明儿一早再说吧。”
“没法等了!谁爱说嘛就说嘛吧?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好吧。你可得小心着点儿,万一芶雄在家,你可没好果子吃。见事不好,赶紧闪人,犯不上挨顿打。”
“我知道该怎么做。六哥,还得麻烦您,明儿一早,你要是见不着我,你就去报官。芶雄再凶,他也不敢跟官面上的爷们儿玩横的。”
“行吧,这事就交给我吧。”
于天任跟那保六同时出门,那保六回了自己的破院,于天任则径直去了芶雄的外宅。
四凤尽管归了正,成了芶雄的正房,可仍旧住在外宅。
到了院门外,于天任咣咣砸门,已经顾不得礼数。
院里传出骂人声,是个女人的声音,但不是四凤的声音。
“你是报丧的,还是抓人的?有这么大半夜砸人家家的院门的吗?你谁呀?”
“我是于天任,我找里面的太太。”
“放你妈的臭狗屁,我们家的太太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
“我是她哥二狠子的发小兄弟,他哥出了事,你赶紧开门,我得当面跟她说。”
于天任顺嘴说瞎话,当真就把里面的婆子给唬住了。
“你别磨叽了,人命关天,你担待不起!”
“你等着,我得去请示太太,看她到底要不要见你。”
婆子去见四风,于天任则只能在外面等着。
一袋烟的光景过后,里面重新有了人声:“太太准你进去。”
说罢,院门打开,一个半老不老的婆子的面孔露了出来。
于天任顾不得跟她客套,一步窜过院门,径直就要往里走。
“你这人怎么硬闯呢?你知道太太住哪屋吗?”
于天任当然知道,他也不是没进来过,要不是因为进来过,他也不能够有今天。
恍惚有嘤嘤哭声,像是婴儿在哭。
于天任收住脚,仔细听,哭声极小,像是猫儿在叫。
“这是嘛动静?像是小孩儿在哭。”于天任回身问那婆子。
婆子变颜变色,慌张道:“你耳朵有毛病吧,哪有小孩儿在哭,太太还没生养呢,你可别瞎说。”
“你听。”于天任指着一间厢房,“就是那间屋。”
“那屋养着猫,是猫叫,不是小孩儿哭。”婆子越发的慌张了起来。
“外面是小天儿哥吧,怎么来了不进屋呢,不嫌外面冷呀。”
四凤的声音从正房传出,这叫于天任不得不打消进厢房探寻究竟的念头。
“太太叫你呢,快进去吧。有话赶紧说,说完赶紧走,主家要是回来撞见你在屋里,闹不好得发火。”
于天任不理会婆子的话,兀自开门进了屋。
四凤裹着一条西洋毛毯,坐在火盆旁,正在借着炭火暖手。
“别站着呀,自己找座位坐。”
四凤说话倒是客气,于天任却有些别扭,但还是顺从了四凤的话,找地方坐了下来。
“我哥怎么了?他不是还被关在里面么?你真是为了我哥来找我?”
四凤脑子不糊涂,眼睛也活泛,看于天任的表情,就知道于天任对婆子所说并非实话。
“四凤,我问你,你是不是去了神女庵?”
四凤噗嗤一乐,“我去神女庵怎么了?难道我不能去吗?”
“我已经打听过了,你不但去了神女庵,见了老妖尼妙法,你还从她手里讨了个金娃娃的方子。我来是想跟你说,你不能听她的,不能干损人利己的勾当!”
“唷。”四凤冷冷一笑,“你管得倒是挺多的,那你打算怎么着?”
“我——”于天任没了话,没法接下茬。
“方子我拿了,我想怎么着你管不着。”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怎么现在你——”于天任愤愤一跺脚,“你变了太多!”
“你没有变吗?赵金亭的顶门大弟子,高买当中的新秀,未来说不定还是天字第一号的老头子。你有今天,应该谢谢我才对,干‘荣行’总比你干‘勤行’强,过去你是穿短打的,现如今你也穿上长衣裳了,你也人五人六了,不再是一个大子儿也舍不得花的穷哈哈了。我看着你这样,我也替你高兴,那天我的辛苦也就没有白费。”
于天任越听越觉着四凤的话语有些不对劲,后背隐隐冒出一层冷汗,眼神当中也浮现出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