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童金光“认式子”者,外号“剥皮鬼”,大名叫做吴明德。
所谓“认式子”,也就是要让你知道知道爷爷是谁。往后在街面上行走,见了爷爷,你得低着头过去,胆敢抬眼看一眼爷爷,爷爷就要你小子满地找牙!
这位恶爷吴明德,四十几岁,正是豁命的好岁数,人高马大,又粗又壮,一身横肉,脸比煤球还要黑,络腮胡子一大把,嘴岔子一咧,眼珠子一瞪,妈哎,猛张飞活了!
吴明德过去是行伍出身,只因为调戏良家,被乱棍打出兵营。回到津门之后,开逛当了混混儿,整天揣着刀子,满大街的找人“认式子”,以打人取乐,以杀人为戏,十二分的恶汉子一条,连专门负责弹压地面的“老架”见了他都得退避三舍。
有那么一阵子,吴明德跟雅号“白牡丹”的一个小蹄子厮混在了一块儿,他一心想要独占白牡丹,可是白牡丹却偏偏不让他独占,经常跟一个在保甲局当差,名叫杨之远的亲兵暗通款曲。
吴明德知道了之后,一怒找到杨之远,恐吓他别在跟白牡丹来往,不然小心项上人头不保!
而杨之远好歹也是在吃官饭的爷们儿,让一个混混儿威胁自己,简直是奇耻大辱。
于是乎,杨之远叫了一帮同在保甲局吃饭的弟兄,趁夜色在半路设下埋伏,用绊马索将醉酒后孤身走夜路的吴明德绊倒,照死里好是一顿打。
打完之后,将昏死过去的吴明德往水里一扔,众人大笑而去。
本以为吴明德会变成“河漂子”,哪想到这位老哥命硬,愣是从幽冥地府逃回了阳间。
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养好了伤之后,他把刀子磨得飞快,半夜来至白牡丹的住处,一脚踹开房门,将正在腻乎的一对龌龊男女堵在了卧房当中。
杨之远一见是吴明德,顾不得穿裤衩,光着身子蹦起来,伸手想要拿取腰刀。
吴明德不给他机会,一刀将其手腕砍断。
杨之远攥着断腕,奋不顾身往外跑。
吴明德将刀子一下扎入杨之远的后脖颈,将其颈骨削断。
如此一来,断了骨头的杨之远想跑是跑不掉了。
吴明德将尚未绝气的杨之远拎起来,扔回到床上去。
逼着白牡丹当着他的面儿跟已经不能动弹的杨之远干男女之事。
白牡丹哆哆嗦嗦,骑在杨之远软塌塌的家当上蹭了几下敷衍吴明德。
吴明德眼珠子一瞪,一刀穿透白牡丹后心,然后从脊梁骨下刀,生生将白牡丹的一身白皮给剥了下来。
然后又用两根铁橛子将杨之远钉在墙上,一刀一刀将杨之远剐了个稀碎,末了将心脏一把掏出,趁着热乎将一颗人心生吞下肚,这才总算解了胸中怨气。
连杀二命,并且手段残忍,怎么判他都不过分。
本来是要将他问斩,哪想到天公庇佑,没等砍他的人头,大清国先亡了。
许多重犯趁机贿赂官差,得以脱出牢笼,恢复自由之身。
吴明德没钱贿赂官差,可他有别人没有的东西,那便是霸气。
官差们平时就怵他,恨不能他早点死。可既然他死不了,那不如让他滚蛋。
就这么着,他全须全尾的从死牢当中走了出来。随后宰了几口子人,占了一座院子,收拢一些不务正业之徒,成为一方势力。
一晃光阴如梭,现如今人送外号“剥皮鬼”的吴明德也已经岁数不小了,别人到他这个岁数,只怕连孙子都抱上了。他倒是逍遥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娶妻、不生子,整天满大街瞎溜达,肚子饿了随便找家馆子坐下,既不要菜,也不要酒,只是把冒着寒光的刀子往桌子面上一扎,翘着二郎腿,乐呵呵地哼小曲儿。
不出片刻光景,保准两个菜、一壶酒,外加几个白面馒头,亦或两张大饼摆上桌。
他也不问价,甩开腮帮子就吃。吃完之后,撂下一句“记我账上”,抬屁股走人。
伙计不但不敢拦着,还得笑呵呵地将吴爷恭送到馆子外,还要往吴爷兜里塞一角钱,赔着笑脸搭上一句:“您老买包茶叶喝”。如此,吴爷才不挑你的理。
也许是这些年有能耐的爷们儿都不稀得招惹他的缘故,这叫“剥皮鬼”越发觉着自己了不得了。天是王大,爷爷是王二,爷爷倒要看看有哪一个嫌命长的东西敢他娘的在爷爷面前“炸刺儿”!
“吴爷,市面上的俗家都叫您老人家给揍怕了,每一个都长了记性。您是不是也该叫佛家弟子也长点儿佛性?”
有腻歪吴明德的坏种,故意给吴明德“上眼药”,激吴明德去斗童金光。
“凭嘛?”吴明德吆喝一嗓子,跟打雷似的。
“呦喂。您还不知道吗?和尚里面有棱子!”
“谁啊?!”又是一声炸雷。
“金光佛爷,童金光。”
“他是棱子?”
“不光是棱子,还是碎嘴子。他可说了呀,他说您老在他眼里就是一只臭虫,他想嘛时候捏死臭虫,就嘛事能把臭虫捏死。”
“他你妈妈真是这么说的?!”
一声炸雷好吓人,耳朵差点震聋了。
“我有胆子糊弄我爸爸,我也没胆子糊弄您老人家。”
“行!童金光,你吴爷平时不爱搭理你,你妈妈的你脑袋瓜子上面长犄角,牛了你了!你等着我的,我不说我是臭虫吗,好!我你妈咬死你!”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吴明德上了邪当,揣着刀子满世界踅摸童金光。
听人说,童金光每天一早打锦衣卫桥过去,傍黑天又会打锦衣卫桥回来。
“吴爷您瞧,天马上就要沉下来了,您老在桥膀子边上等会儿,他说不定一会儿就冒头。”
“别你妈妈废话,给我要壶茶水去!”
喝着茶水,骂着闲街,与一大帮子想看热闹的闲人等着童金光的出现。
“吴爷,您看,他来了!”
“哪儿呢!?”
“那不么,脑瓜皮儿铮亮,穿和尚袍子的。”
“童金光!”吴明德腾地站起,一脚踢碎了茶壶,“我问你,你服吗?!”
叫板!
如果回答:“我服。”
他一准马上会问:“你哪儿服!”
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立马一记老拳打过去。
如何回答:“不服!”
“行!你不服是吧?我让你不服!”同样又是一记老拳打过去。
遇到这种问题,根本没有正确答案。总之他要打你,你服与不服这顿打你都躲不过去。
上百双眼珠子全都盯着童金光,只为看他如何答辩。
再看童金光,既没有回答“服”,也没有说“不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惊、不恐、不惧、不乱、不慌,将双掌合十,念诵一声:“阿——弥——陀——佛。”
呦嘿!
哏儿,真哏儿。
他不按套路出牌,根本不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