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二狠子离开于天任的住所后,叫了洋车,去见小卜。
小卜将大哥刘广海、二哥猴儿六请出来与二狠子相见。
对于刘爷的大名,二狠子早有耳闻。正所谓英雄爱英雄、好汉惜好汉,二狠子向刘爷打拱作揖,将对于刘爷的敬仰实打实的表现出来。
刘爷哪敢受二狠子如此大礼,赶紧拱手还礼,并请二爷坐在上座。
二狠子自是不能坐上座,推辞半天,到底头把金交椅还得是刘爷来坐。
至于猴儿六,过去早就跟二狠子打过交道,有一回俩人因为在一张桌子玩牌闹了点别扭,差点儿动了刀子。
往事都已经过去,没有必要细追究,既然小卜与猴儿六拜了把子,所以碍着小卜的面子,也要向猴儿六表示出友好姿态。
二狠子赏下面子,猴儿六自是不能不兜着,双手捧杯,以茶代酒,还望二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当年的冒失与不敬。
二狠子痛快饮下猴儿六敬的茶,大方一笑,一篇揭过去,谁也不准再提。
刘爷吩咐将好酒好菜摆上桌,起身为二爷道喜,连敬二爷三盅酒,方才坐下说话。
紧跟着,猴儿六起身敬酒,也是三盅,以示心诚。
小卜跟二狠子没有这么多规矩,只跟二狠子碰了一下酒盅了事。
二狠子今日是客,主人盛情款待,自己也就必须要给足主人面子,于是捧杯起身答谢刘爷帮兵助阵之情,此次若无刘爷帮衬,自己绝对无法拔了刘德山的旗,天高地厚的恩情有,这一杯水酒还请刘爷饮下喉。
敬完了刘爷又敬猴儿六,如此一番酒桌规矩磨叽下来,两瓶老酒已经见底了。
待酒喝得差不多之后,小卜问二狠子,两位嫂夫人遭遇惊吓,可还好么?
二狠子回复“无碍”两个字,便一笑而过。他不想说太多,说多了心会疼。
又与刘爷和猴儿六客套一番后,二狠子遂转入正题,问刘爷嘛时候跟秦少琼开战?
刘爷说:“最近秦少琼闭门不出,他手下的人也变得规矩了许多,前天他还派人拿了十条‘黄鱼’来见我,希望我不计前嫌,不要再难为他。他还说只要我肯跟他和好,他就把原本属于程老哥的地盘归还给我呢。”
二狠子淡淡一笑,问刘爷说:“你信他说的?”
“哈哈哈……”刘爷朗声大笑,“我不是三岁小孩子,才不信他。”
“姓秦的王八羔子分明是想用缓兵计稳住我家老大。”猴儿六在一旁解释说。
“哼哼……”小卜冷笑道:“过去我一直把秦少琼视为正人君子,直到被他坑了一头,才知道他是个外君子内小人的货色,他的话信不得,信了一准儿上当吃亏。”
说罢,看着二狠子,呲牙一笑:“你一定打听到什么了吧?”
二狠子点一点头,直言不讳:“我请东仁兄帮着探一探秦少琼这阵子的动静。他对我说,秦少琼这阵子一直没消停,表面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实际却是每天跟人见面,他家有条暗道,直通隔壁院儿,那家院子的主人名义上是个姓娄的买卖人,其实真正的主人是秦少琼,姓娄的不过是给秦少琼看家的罢了。”
“哼哼……”小卜苦涩一笑,“枉我跟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竟然不知道他还留着这么一手。姓娄的那人我认识,那人名叫娄天业,在秦少琼名下的一家水货行做管事,平时不言不语,接人待物也很和气,谁看了都觉着他是个本分的老实人,我没想到他住的院子居然也是秦少琼的,还他妈跟秦少琼的院子连着。秦少琼呀秦少琼,我把你当人看,你这是把我往牲口市里面领呀。哼哼……”又是苦涩一笑,眼神当中已是杀气腾腾。
“嘿嘿嘿……”猴儿六在一边坏笑,“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刘爷朝他笑一笑,问他:“你又想出嘛鬼点子来了?”
“嘿嘿嘿嘿……”猴儿六坏笑道:“刚刚王二爷不是说姓的院子跟姓娄的院子用地道相连吗,他拿这条地道当便利,咱们是不是也可以拿来一用呢?”
刘爷问:“你是说要借娄天业的院子进到秦少琼的院子里去?”
“我就是这么想的。姓秦的白天借地道进到隔壁见客,咱们晚上也可以借地道去见他。把他给收拾了,咱还省得动刀兵了,是不是这个理儿呀?”说罢,乐得满脸飞眉毛,很是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沾沾自喜。
“狗屁!”小卜不屑道:“你当秦少琼是傻子呀?你想到的,难道他就想不到吗?”
猴儿六把脸往下一沉,不悦道:“你这话是嘛意思?”
小卜懒得搭理他,拿筷子夹起一根鸡爪子,悠闲自得地啃咬着。
刘爷呵呵一笑,替小卜说话:“老三是说,秦少琼一定加了防备,他家院子里一准儿住着不少亡命徒,那都是他的保镖,防得就是有人杀到他家要他的命。”
猴儿六哼了一声,分明不屑,却也没有反驳,兀自拿起酒盅,一扬脖将老酒咽下肚,然后用力将酒盅倒扣在了桌面上,说了句:“我上趟茅房。”起身离坐,踉跄着走了出去。
其实谁都看得出,猴儿六已经醉了,他的话多半是醉话,不搭理他反而没事,刘爷错在不应该帮着小卜说话,这样一来,反倒叫猴儿六越发感觉气不顺,也就醉得越不像话。
刘爷呵呵一笑,端起酒盅,道:“不用管他,他这人酒品不好,走了反而更好,省得胡说八道叫人心烦。来,咱们哥儿仨再走一个。”
喝了酒,放下酒盅,二狠子说:“东仁兄告诉我,秦少琼见得人都是生面孔,说话也全是外地口音,看样子全是从外地过来帮兵助阵的,虽然都是三三两两的来,但凑在一块儿,也有三四十号呢。秦少琼将他们分别安排在不同住处,好吃好喝伺候着,只等大战一起,让这些人一齐杀出,他想一战定输赢,如此才可高枕无忧,睡个踏实觉。”
小卜说:“李仁之的人应该也会继续帮着秦少琼跟咱们打仗。我一直弄不明白,李仁之干嘛要帮秦少琼,总不能是借着秦少琼的手,为自己谋取利益吧?”
二狠子认可小卜的话,说道:“无利不起早,李仁之要是不想得到好处,是不可能帮着秦少琼的。这个人我尽管不熟悉,但也听说过他过去干下的勾当,一个连亲爹老子、手足兄弟都舍得下毒手弄死的人,还能是什么好人。我要没猜错,秦少琼不过是李仁之的一颗棋子罢了,他是想让秦少琼帮着自己夺取更多的地盘,得罪的人是秦少琼,拿好处的却是他李仁之。我听东仁兄说,李仁之最近新开了好几家买卖,铺面全都在秦少琼掌控的地盘上,只要秦少琼能打下更大的地盘,那么他就能获得更大的好处。人没有嫌钱少的,李仁之尽管拥有难以计数的财产,但仍是贪心不足。”
“妈的。”小卜边笑边骂了一声,“历来混混儿跟叫花子水火不容,混混儿不掺和花子行的事务,花子行也不参与混混儿的争斗,两方各有各的锅伙,各有糊口的门路,井水不犯河水,向来没有太大的过节,也没有太深的交情。即使叫花子出身的袁三,自打成了混混儿以后,也果断跟花子行划清了界限,如今袁三控制着那么老大一块地盘儿,整个三不管儿全是他老哥儿一个说了算,叫花子在他的地盘上行走,他既不向着,也不欺负,唯有一点,那就是别做太出格的事,真要做出太出格的事来,那就别怪混混儿不给面子。这些年来,袁三的地盘上没有一个叫花子敢干绑票勒索的勾当,并且还要按月给袁三交‘份儿钱’,要是李仁之真想借着秦少琼的手帮自己捞利益的话,恐怕袁三的地盘也保不住。”
“没错。”二狠子说:“最近不光是袁三警觉了起来,连佟五等几个锅伙的寨主也都警觉了起来,袁三仗着黑白两道的人脉,暗中盯着花子行几个‘大团头’的迹象,一有动静,他就来个先发制人。你们跟秦少琼打仗的时候,袁三一直在隔岸观火,他并不想看到你们两家有任何一家赢过另外一家。他既想要秦少琼不得好死,也不愿意你们得着好处。”
“哼!”小卜冷笑道:“他想坐收渔翁之利,等着我们和秦少琼两边都没力气的时候,他再趁机跳出来当好人。他那人嘴比蜜甜,心比炭黑,说不动就变脸,动起刀子来比谁都狠。不过话说话来,要不是比谁都心狠手辣,他也绝对不能占了这么大一块地皮。”
“这个王八蛋。”刘爷愤愤骂了一句,“前几年,袁三那王八蛋势力还没做大的时候,我跟他打过交道,他王八蛋可是把我给坑苦了。这笔账我一直记着呢,早晚我得跟王八蛋算清楚!”
“刘爷没必要跟袁三这种人一般见识,当下袁三一直防着李仁之和秦少琼,对咱们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李仁之和秦少琼有更大的动静,袁三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也会有所动作。如此一来,倒是替咱们分走了一些麻烦。说句逗乐子的话,咱们跟他现在也算是友军呢。是不是?”
一席话引得刘爷和小卜连声说对,笑声随之响起,又有碰杯之声。
“不对呀。”小卜眉头一蹙,“二哥去了茅房这么老半天不回来,不会是掉茅坑里了吧?”
“坏事!”刘爷赶紧站起,“我去看看。”说完就往外走。
二狠子紧跟着起身离坐,跟着刘爷往外走。
小卜心头一凛,直觉告诉他,猴儿六一定不在茅房,这倒霉醉鬼准是一个人跑去宰秦少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