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二狠子那边,跟刘德山面对面拉开架势,正要喊打,有一人飞快跑来,大叫一声:“二爷先别动手,有点物什请您过目!”
到了面前,那人将两只簪子亮了出来,“二爷,您瞧瞧,是不是有点儿眼熟?”
怎会不眼熟,分明是自己买给两房夫人的信物。
小卜问:“嘛事?”
二狠子说:“没事。”
接着对那人说:“你回去告诉派你来的那位,倘若我的女人少一根头发,我也会要她拿人头来抵。你走吧,废话不必多说。”
“二爷,”那人作揖道:“小的可是一片好心,两位嫂子的日子可不大好过,您不能置之不理,那可是您的——二爷饶命!小的多嘴,小的知错了,您老千万别发火,老话说得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就是个负责传话送信儿的力巴儿,您犯不上跟我这种人一般见识。二爷,二爷,我求求您,我家里还有八十岁老娘等着我养活呢……”
面对抵在哽嗓上的刀子,换谁都得心慌。
“滚!”
“是是是,滚,我滚,马上滚……”
那人一溜烟儿跑远了。
小卜已经明白怎么一回事,他怕二狠子分心,于是小声对二狠子说:“要不你先走,这里我来顶着。”
“他来此的目的就是要我分心,我偏不中他的计。”
“嫂子真就不管了?”
“不用担心,我相信她俩能顾好自己。”
“也好,兄弟们全都铆足了劲儿,一旦你这带头人先慌了,势必影响士气。”
“别说了,打吧!”
“好!”小卜吆喝一声,“哥哥弟弟们,今儿夺下木材厂,每人占一股,全都是东家。来呀,打家伙呀!”
话音未落,头一个朝着敌阵冲杀过去。
混混儿打架,跟沙场厮杀没嘛分别,都是照对手往死里招呼。
由于事先跟官面上的爷们儿打过招呼,也送上了孝敬,因此哪怕是打死了人,官面上也不会出面问责。死伤全由双方自行处理,官面上一概不予过问。倘有人胆敢事后去衙门口喊冤告状,可别怪官面上的爷们儿没把规矩讲在前头,谁告状谁坐牢,赶上有死刑犯花钱找人“顶缸”,头一个先拿你王八蛋的人头去顶!
刘德山难得亲自加入战斗,手持一口关刀,红着眼珠子左劈右砍,真有万夫莫敌的架势。
二狠子对于刘德山的以往大致有些了解,刘德山是苦力出身,仗着身大力不亏,带着一帮穷哥们儿打出一份家业。
另外,此人少年好武,曾在沧州老侠客马万顺的门下历练过一阵子,会打正宗北派少林长拳,更是将师父亲授的一套“十手拳”打得霸道凌厉。
除了拳脚之外,刘德山对于兵器也很在行,尤其是方天画戟和关公大刀,早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挑、劈、砍、撩、扎、截、刺,乌龙摆尾、雪花盖天,能将百十来斤的大关刀耍得上下翻飞,只见刀光不见人。
曾经有文人见过刘德山耍大刀后,作诗赞其:“提刀千斤重,举刀鸿毛轻;刀飞铜环响,刀落寂无声。”
也是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功夫尽管还在,但远不如过去那般威猛了,加之又多少上了点年纪,筋骨已经不那么灵活有力道了,因此边抡大刀边呼哧呼哧喘粗气,可即便如此,照样凭着手中一口大刀,将二狠子带来的人砍翻了十好几个。
小卜在连接挑了几个混混儿的肚子后,见刘德山属实难敌,于是一个箭步冲到二狠子身旁,给一个正跟二狠子玩命的黑脸汉子的小肚子上来了一刀。黑脸汉子惨叫一声,赶紧扔了手中刀,双手紧紧捂住肚子,不叫肚子里面的零碎儿流出来。
“哥哥嘿,老刘疯了,咱的人叫他伤了不少,对付他老小子还得是咱哥儿俩。”
“好嘞!”二狠子应了一声,“我攻他正面,你攻他背面,咱们给他来个前后夹攻!”
“得令!”
小卜到这时候,仍不忘开玩笑。快如狸猫一样,轻松绕到刘德山的身后,一边迎击冒犯之敌,一边伺机在刘德山背后捅刀子。
二狠子朝手心啐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木头刀柄,瞪着眼珠子朝着疯魔一般的刘德山杀了过去。
要说能耐大者还得是二狠子,所用柴刀远不及关刀威力大,更比关刀短了不止一星半点,却能在几个回合之间将刘德山所用关刀给招架得滴水不漏。
刘德山视二狠子犹如杀父仇人,恨不能一刀将其劈为两半。却不想十几刀劈砍下去,愣是没能伤到二狠子分毫。
尽管如此,二狠子同样不敢轻敌,毕竟一寸长一寸强,反之,一寸短一寸险。
生死搏杀,不在招式有多漂亮,招式漂亮的都是套路活,用不到战场上。真正有用的,是看谁的刀更快、更准。
不如对手刀快,那就得挨对手的刀。不能一刀伤及对手要害,自己的要害就有可能被对手所伤。
所以,二狠子加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一个大意,让刘德山一刀把自己给劈死。那样一来,俩媳妇也就没人去救了。为了自个儿,为了俩媳妇,他也不能有丝毫的差池。
刘德山不愧是练家子当中的老手兼好手,前面对敌二狠子的同时,也不忘防备着身后有人朝自己捅刀子。
如此一来,逼得二狠子和小卜一时无法将其治服,反增长其气焰,使其越战越勇,越拼越猛。
这边打得惨烈,女人们那边同样惨烈。
由于小毛桃的冷嘲热讽,致使有着“活蝎子精”之美称的红老姑恼羞成怒,拿了一条抽打马匹用的鞭子,朝着小毛桃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好打。
草儿也没能幸免,就因为给小毛桃求了几句情,换来的也是一通暴风骤雨般的毒打。
可怜两个女人,被打得衣衫破碎,皮开肉绽,万幸红老姑有个“打人不打脸”的毛病,不然两人的脸非得彻底毁了不可。
红老姑之所以“打人不打脸”,倒不是她有多少善心,而是她平时折磨班子里那些这些不听话的姑娘时,害怕打坏了脸卖不出价钱,因此只照着脖子以下下狠手,脖子以上从来不动一下。
久而久之,成了毛病,到这个时候,仍改不了。也正是因为她有这个毛病,使得小毛桃和草儿保全了容颜,不让丈夫因为自己变丑而别扭。
待打得实在没力气再打的时候,红老姑这才扔了鞭子不打了,她有大烟瘾,平时不管到什么地方,都得抽空“美”上几口,要不然浑身上下难受。
有个小丫头,专门伺候她抽烟。听到她招呼后,那个小丫头赶紧从车上抱下烟盒,到隔壁一间屋子里,将一张小桌子摆放在土炕上,打开烟盒,拿出成套的烟具,点着烟灯,烧好了泡儿,伺候“妈”当一两个时辰的神仙。
许是提前就找了这处地方,因此软垫枕头早就布置下,红老姑过去隔壁屋,往铺着软垫的炕上一躺,开始做她的活神仙。
“姐,姐,你没事吧?”浑身如火烧的草儿顾不得自己难受,先顾着小毛桃有无大碍。
“没事,一时半会死不了。妹子,咱得跑,不跑咱俩非得让她活活打死不可,她恨透了咱的男人,没法子往咱男人身上撒气,就得照死里收拾咱俩。过去我在她班子里混事由的时候,亲眼见过她活活把人打死,并且不止一个。她现在还没疯,真要疯起来,咱俩甭指望能活着逃出她的手掌心。咳咳……”
“姐,你真的没事吧?”
望着小毛桃呕出的一大口黑血,草儿的眼泪扑簌簌滚了下来。
“姐不会有事的,咱俩昨晚上不还说过么,要每人给咱男人生一对儿女,姐还没当过妈,不能就这么死了。”小毛桃气喘吁吁地开着玩笑说。
“咱怎么逃?”草儿忍着难过,小声问。
“得先把绳子弄断了,要不、要不、要不甭指望能逃、逃出去。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又是一大口黑血喷吐在地上。
“姐,姐,姐……”
小毛桃不应声,面无血色地侧卧在对面,人已经没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