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面的,既是人,也是鬼。
人是陈大宝,鬼也是陈大宝。
侧躺在炕上,含着烟枪,对着烟灯喷云吐雾,他不是烟鬼他又是嘛呢?
“想不到你竟然好这一口,我过去还真小看你了。”
于天任用鄙视的语气跟陈大宝说着话。
“你要不要也‘美’一口?”陈大宝嘿嘿笑着,顺嘴角流黏涎。
“我呀……哼哼,无福消受。”于天任冷淡答对道。
“东西拿来了?”陈大宝放下烟枪,懒洋洋地坐起身,用含着眼疵的一双死羊眼直勾勾地盯着于天任,像是要将于天任看穿。
“我没本事,东西我没能拿到。”于天任诚心要叫陈大宝着急,所以才故意不说实话。
“那你还有脸来!”陈大宝一猛子从炕上跳到地上,紧跟着一把揪住了于天任的脖领子。
“放手!”于天任用力一挣,摆脱开陈大宝的脏手。“我先过来认认门不行么?”
“你小子少废话,我问你,东西你到底拿没拿到!”
“刚刚不说了么,我没本事拿到你要的东西。”
“相好的!”陈大宝一下按住了于天任的两个肩头,朝着那个半老徐娘吆喝道:“搜他的身!”
“得嘞!”
半老徐娘很听话,当真在于天任的身上搜索开来。
“妈哎!”冷不丁叫一嗓子,“好大的家当!”
话音未落,便急不可待地将手伸进了于天任的裤裆。
“宝哥哥,快看这是嘛!”
半老徐娘竟然管比自己小很多的陈大宝叫宝哥哥。咦,恶心死个人哩。
八宝鸡公壶再次现身,立时让昏暗的小屋变得光华夺目。
陈大宝一把夺过宝贝,连声道:“是了是了是了……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跟老家伙那本图册上画的一模一样,宝贝,宝贝,好宝贝……”
像是得了个大胖儿子,陈大宝将鸡公壶抱在怀中,再舍不得撒手。
“宝哥哥,这东西真能卖高价吗?”半老徐娘不揣冒昧地问。
“那是自然。”陈大宝眉飞色舞地嘚瑟道:“往后呀,你就有好日子过了,那些有钱人的太太嘛样儿,你也是嘛样儿。哈哈哈……咱一天三顿下馆子,挑最贵的吃;衣裳挑布料最好的从穿。咱再雇上十个八个佣人,往后咱俩嘛也不用干,光是让人伺候就行。咱在包一辆小汽车,拉着咱们满处转,嘿呦喂,住在张园的小皇帝也就是这种享受。哈哈哈……我就是皇帝,你就是我的皇贵妃……”
小人得志,赖狗长毛,陈大宝摇起来了。
“东西给你了,咱俩的账两清了。”于天任甩下这番话后,转身就要往屋外走。
“我说你别急着走呀。”陈大宝快速上前两步,拽住了于天任的胳膊。“来都来了,再坐会儿,陪我说说话。”
说罢,将鸡公壶递交给半老徐娘,吩咐道:“给弄点水来,让我于师弟润润嗓子。”
“好嘞。”半老徐娘抱着鸡公壶走了出去,不大会儿工夫,拎进一个暖瓶来,拿大碗给于天任冲了一个大碗茶。
“喝吧,没有好茶招待,凑合着喝两口。往后呀,我也没机会请你喝茶了,你也甭指望再喝到我请的茶,咱俩的交情到这儿也就算完事了,我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找你的麻烦……”
陈大宝如喝醉了酒似的,喋喋不休地说着车轱辘话,叫于天任听着很是心烦。
于是,于天任象征性的喝了一口茶水,立起身来,对陈大宝说:“水我喝了,话也听够了,我也乏了,也该早点儿回去歇着了。别的我也没嘛好说的,祝你顺风顺水,一路好走。”
“呦喂,瞧瞧,还是师弟说话中听。得嘞,借你吉言,我一准儿走得安安稳稳的。到了外地,我就不给你寄信了,你别嗔我。”
这话惹得于天任一阵冷笑,“咱俩就当谁也没见过谁,甭相互惦记着。好了,我走了。”
说罢,于天任真得就要走。
“唷!”半老徐娘突然将去路拦住,“这才刚坐了多会儿呀,炕头都没捂热乎呢,干嘛着急走呀。再坐坐吧,我给弄俩小菜儿,你陪着我男人喝点儿。”
“不了,我累了,想早点儿回去歇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照理说稍微通点人情的也会让开去路。可是半老徐娘就跟聋了一样,固执地拦着不叫于天任走。
于天任把脸一沉,刚要再说几句硬话,突然脖子一紧,立时无法呼吸。
陈大宝趁着于天任跟半老徐娘说话的当儿,冷不丁用一根绳子勒住了于天任的脖子。他下了死手,不能让于天任活着走出去。
于天任抵命挣扎,说什么也不能把性命交代在陈大宝这头畜生的手中。
一来是陈大宝做贼心虚,二来刚刚抽完了大烟,全身骨头酥软使不出太多力气,以至于快要被于天任挣脱开。
“别傻愣着了!快拿刀子攮死他!”
随着陈大宝的发号施令,半老徐娘当真跑到厨房拿了一把菜刀进来。
“砍!”陈大宝命令道:“照着脑袋砍!快砍!砍!”
杀人毕竟不同于杀鸡宰鱼,对一个大活人下刀子,能够真正做到毫无心理负担的人少之又少。
半老徐娘双手攥着刀柄,慌里慌张,跃跃欲试,却又不敢真砍。
“砍呀!你不想当阔太太了!”
这句话可算是要了亲命了,面对利益,人心往往会变得冰冷如顽石,以至于人性也变得冷酷无情。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半老徐娘两眼冒邪光,将菜刀举过头顶,当真要一刀将于天任的脑袋劈为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