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杀气腾腾。
一只大手揪住被揍得五官挪移的李长生的头发,凶狠狠的质问他,究竟是哪一路的探子。
李长生艰难的将黑紫肿胀的眼皮撑开一条缝,刚一张嘴,黏糊糊的血汤子便顺着嘴角流了满怀。
“爷们儿。看你文质彬彬的,没想到竟也有着一把硬骨头。好!好样的!我这人平生最敬重硬骨头的汉子,我愿意跟你交个朋友。但是,我并不强求你非得跟我做朋友,我想请你先看看这个。你看过后,要不要跟我交朋友,到时候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说话的正是罗七塔,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居然要跟瘦鸡一样的李长生交朋友。当然,这些都是虚头巴脑的瞎话,其目的是为了从李长生的嘴里套些实话出来。
“老三。”罗七塔向刚刚把长生当牲口一样揍的小子吩咐道:“把东西亮出来给这位好汉瞧瞧。”
“得嘞。”那小子呲着一口黑牙,乐乐呵呵地打开一口箱子,然后采住长生的头发,强迫长生看清楚箱子里面都是些什么。“小子,这里面的东西随便拿几样给你,你这辈子也就不用发愁了。”
长生尽管眼皮睁不开,但仍旧看清楚了箱子的物什。
金佛、银锭、朝珠、翡翠、玛瑙、美玉,还有明晃晃的现大洋。这么多好东西,李长生做梦都没见到过,却没想到今晚亲眼见到了。
“知道这是哪来的吗?”那黑牙的小子诚心在长生的面前臭显摆。“实话对你说了,我也不怕你传出去,因为你根本没有机会传出去。这几天,你是不是听说德公公的府上失了窃?”
李长生心头一凛,德公公府上失窃之事他一概不知。不但他不知道,整个河东区公所没有一个人知道。德公公是要脸要面的人物,绝对不会因为府上丢了一点东西而找警局为其出头,他老人家丢不起那个人。再者说,德公公富可敌国,区区一箱子失物,对他而言不过是九牛身上少了一毛而已,他老人家压根就不放在心上。别说拿走他一箱东西,就是再拿十箱八箱,他老人家也丝毫不往心里去。
尽管不知道,但李长生却含含糊糊的对黑牙小子说:“就知道是你们干的,不然我也不能跟到这里来。”
黑牙小子脸色一沉,恶狠狠的质问长生:“这么说,宝禄已经招了?”
长生都不知道德府失窃,又怎会知道谁是宝禄。但他心里面不糊涂,这个名叫宝禄的,一准儿是德府里面的人。并且,宝禄定是与罗七塔,还有黑牙小子里应外合,从德府顺出这么一个箱子来。
另外,从黑牙小子的口气当中不难听出,宝禄已经消失了。极有可能是德公公知道了府上失窃之事,叫人查出谁人所为之后,将宝禄秘密杀死,埋尸宰了不为人知的地方。这种事情德公公干得出来,听人说过去他在宫里当大总管的时候,没少了干暗地里杀人的活计。
长生吃力挤出一丝笑:“你还一心惦记着他,他早就把你们给卖了。”
“不可能!”黑牙小子一把掐住长生的脖子,“宝禄跟我亲哥,他绝对不会出卖我这个亲弟弟!你小子一定是在糊弄我,我掐死你!”
说罢,猛然一用力,长生立时翻了白眼,舌头吐出多长,眼看就要断气。
“住手!”罗七塔一声吼,黑牙小子松了手。
“老三,你是不是不拿我这个大哥当回事呀?”罗七塔黑沉着一张大脸,瞪着眼珠子直视着他口中的老三。
老三咬着一口黑牙,用力一跺脚:“大哥,不是当兄弟的不听您老人家的话,我哥为了我们一家子能活下去,一狠心骟了自个儿,进宫当了小老公。那会子我还在静海住,岁数小不懂事,以为我哥进京做了大官,整天盼着我哥给我捎好吃好玩的回来。等稍微大了几岁我才知道,我哥进京不是当官,而是进宫干了伺候人的差事。他命苦,刚进宫没几天,我艹,他妈的皇上让人给从龙椅上撵了下来。我哥进宫是为了此后皇上,可末了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着,他合算着白把自个儿给骟了。可怜他有家不能回,回来就得让人家笑话死,只能委屈的呆在宫里,伺候那些腿脚有毛病不能自理的老太监。那些老太监都他妈不是人揍得,把我哥不当人使唤,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想吃口饱饭都吃不上,狠起来还逼着我哥吃屎喝尿,我哥遭的那个罪呀,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呀……”
说到伤心处,黑牙小子呜呜哭上了。
“熬死了好几个老太监,我哥才有幸跟着德公公。回来德公公出了宫,我哥也跟着德公公来到津门当中,在德府干打杂的活计,可照样每天挨那些老太监的欺负。他气不忿,他窝火,他不想再在他妈的太监手底下混饭辙,这才豁出去弄了这么一箱子玩意儿出来。我本指望着他能跑出来,跟咱们一块儿到外地过逍遥日子去,哪想到我哥竟然让丘八给逮了去。不对,我哥一定不能供出我来,一定是丘八给我个用了大刑,我哥熬不住刑才把吐了口。”
说着,一把揪住长生的头发:“你说,是不是你们给我哥上了刑?你说!你给我说!”
长生费力笑了笑:“我是跑腿的,不是管牢子的,牢子里面如何让令兄张嘴,我不知道,也管不着,上面交代我干什么活,我就干什么活。你问我,没用,要问你就亲自去牢子里问令兄,问问他为什么会把你这个亲弟弟给卖了。”
说罢,长生大笑两声,喉结上下猛烈一抖,哇哇往外大口吐血。
“朋友,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哪个堂口的?”罗七塔语气和蔼地向长生打听着。
“我是穿‘洋灰’的。”平时从不说谎的李长生此刻撒了个弥天大谎。
“你是侦缉队?”罗七塔蹙起了眉头。“敢问这位朋友,你是白帽衙门行走,还是在红帽衙门行走?”
所谓“洋灰”,是黑白两道对于侦缉队的称呼,由于他们的制服统一选用质地上乘的“日本布”,区别于穿北洋织布局那种“土灰”的普通警员,故而一提到“洋灰”,懂行的立马知道什么意思。
“我在哪里行走,说出来有用吗?你们会放我走吗?”长生张着满是血污的嘴,笑出声来。
“朋友,我多问一句,我们这个窝,是否只有你一人知道?”
长生笑而不语,目的就是要让罗七塔心里没底,他也才好设法逃生。
“你他妈笑什么笑!我割了你的舌头,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凶罢,黑牙小子亮出了刀子。一只手用力一掐长生的双腮,这就要往长生的嘴里捅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