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苏文浩对面的人，和季商长得一模一样。
但是苏文浩知道，他不是季商。
季商就算生气了，他脸上都是挂着笑的。
他面前的这个人，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他盯着自己，眼神空洞又麻木。
不像在看他，倒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苏文浩浑身僵硬，满头大汗。
“季商”又开口了：“你为什么要说谎？”
确实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苏文浩也认出了这个声音。
他不可能忘记的。
是秋媛。
苏文浩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女孩子。
漂亮，是大家对她的第一印象。
当她开口后，你又会发现。
这个女孩子，声音也跟她人一样甜。
苏文浩很喜欢秋媛的声音，也喜欢听她说话。
特别是当她强忍着害怕，说一些他们早就听腻了的话。
什么告诉老师，报警等等。
别人说苏文浩会不耐烦。
可是听秋媛说了不会。
她怎么也无法掩饰声音里面的颤抖，这反而会让他们这群人更兴奋。
当初苏文浩觉得非常可惜。
秋媛是江耀看上的人。
苏文浩很识时务，他知道江耀是他不能得罪的。
后来，就听说秋媛死了。
秋媛死后，本来关系非常好的季商和江耀，突然之间断了联系。
苏文浩一直觉得很奇怪。
直到今天，秋玲的指责，高嘉嘉突然发疯。
苏文浩敏锐地察觉到了，当初秋媛的死，可能真的不是自杀。
季商和江耀不是闹掰了，他们更像是一种避嫌。
他们俩，和秋媛的死亡有关系。
苏文浩迅速确定了这个猜测。
也分析了如果真相被公布之后会带来的后果。
这就是他说谎，帮季商的原因。
因为一旦被大众知道，秋媛是季商和江耀害死的。
那么他们这些曾经帮助江耀欺负秋媛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他们都是校园霸凌的帮凶。
那么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苏文浩所能想到的，就是继续帮助季商隐瞒，这也是帮助他自己。
只要他们不说，秋媛已经死了。
真相就永远不会被人知道。
可是，现在的情况，说明了这件事情，不会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苏文浩汗如雨下。
他下意识去求助，可却发现，那些曾经的同学们，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一动不动，脸上的笑意也凝固。
包厢里静得可怕。
什么声音都没有。
除了围在桌边的他们，其他人都不见了。
只有对面的“季商”，还在一动不动，盯着苏文浩看。
周围雾气开始弥漫，逐渐将其他人的身影掩盖。
苏文浩下意识掐了一下自己，不痛。
难道说他是在做梦？
可是这个梦为什么这么逼真。
苏文浩咽了口唾沫，尝试着回答：“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季商”眼睛眯了眯，缓缓开口：“撒谎。”
下一秒，苏文浩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再睁开眼睛，他看见了自己。
苏文浩眨了眨眼睛，不会错的。
站在他面前的，是他自己，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只不过他现在无暇顾及，他只觉得胃里火烧一般疼痛。
额头上已经全是汗珠。
苏文浩低头，看见了自己的手。
那不是他的手。
雪白的，瘦小的。
手上有些茧子。
这是一双女生的谁。
苏文浩心里一惊，他这是变成了谁？
他忍着痛，抬头。
还是熟悉的包厢。
视线穿过自己，他看见坐在自己身后的那两个人，不正是江耀和季商嘛。
他们两个人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是在看他没错。
他们身边，一张张熟悉的脸，也都在看他。
不过，他们的目光，可没那么善意。
都带着点看乐子的意味，不怀好意。
苏文浩突然就知道，自己变成谁了。
下一秒，他听见自己说：“听见了秋媛，耀哥说了，只要你再喝一瓶啤酒，他就让你回去。”
秋媛。
他好像变成了秋媛。
苏文浩看见摆在他右手边茶几上的啤酒，边上还空着两个瓶子。
苏文浩想起来了。
他们之前，总是故意拦住秋媛，不让她回家，用理由，威胁她秋媛和他们一起玩。
这个理由，通常是他的姐姐秋玲。
他们试过各种理由，最后发现只要提到秋玲，秋媛就会答应他们的要求。
她应该真的很害怕，秋玲知道她过得不好。
后来，他们就都用秋玲来威胁她。
收起来，这个理由还是他想出来的。
他只记得秋媛好像有个辍学的姐姐，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秋媛就真的妥协了。
他也因此，比其他人更能从江耀那里得到些好处。
这是哪一次？
苏文浩已经记不清了。
秋媛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其实一直是这样被对待的。
青春期，没有得到正确引导的少年少女们，没有经过社会的鞭打与教育。
他们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他们很残忍也很天真。
嫉妒也好，纯粹的恶意也好，毫无理由也罢。
他们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对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发泄着自己的恶。
“快喝呀！”
有人嬉笑着催促着。
苏文浩喝不了，他只觉得胃里面烧起来一般。
他痛极了，头也晕晕乎乎的。
不对牙，这不是在做梦嘛。
为什么他还会痛。
这个酒不能喝，喝了会死的。
苏文浩这么想着，他想开口拒绝。
他知道，他们是在骗秋媛的。
就算秋媛喝了水，他们也不会放她走的。
可是，苏文浩发现，自己的手，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他看见自己的手伸向酒瓶，拿起了已经开好的那瓶啤酒。
他仰起头。
咕嘟咕嘟。
苏文浩只觉得胃里快要炸开了。
不要再喝了。
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没有用。
他的意识逐渐涣散。
耳边起哄声却是越来越清晰。
苏文浩感觉自己快要死过去了。
好痛苦。
这就是当时秋媛的感受吗？
苏文浩晕晕乎乎地想，彻底昏死过去。
秋媛的手，有些不稳地握着酒瓶，还在倔强地喝着。
苏文浩想，他的忍耐力，居然还没有秋媛强。
闭上眼睛的前一秒，他看见了自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