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乔松看来,草原上从来都不是一个整体,而是存在阶级矛盾的。所以,想要驯服草原,必须把贵族和底层牧民分开对待。
只要安顿好底层牧民,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其实根本就无所谓。
“如何安顿牧民,本宫打算以赛罕作为尝试。”乔松向众人讲述起了自己的计划。
主要分为两个部分,其一在于稀释;其二则在于,固定。
先说第一种办法,所谓稀释,说白了就是移民。一滴墨水滴到大海之中,也就没有颜色了。安定草原牧民,也是这个道理。
牧民向往的是稳定的生活,早已习惯了迁徙。
因此,帝国需要双向的移民。一来,就是将草原牧民迁往中原。在这个过程中,将草原牧民打散,尽可能的撒到帝国的各个角落,将其消化掉。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大杂居小聚居。
嗯,图书馆查来的资料,应有尽有。
而反过来,也需要将中原百姓迁往草原上。这个目的就不是稀释了,而是需要中原百姓主导,在草原上进行建设。这就需要配合第二个计策进行实施。
所谓的固定,说白了便是在草原筑城扎寨,修筑村落,吸引牧民放弃以往逐草而居的生活,从而定居下来。
“殿下之策虽好,可问题是,草原上无法耕种,这筑城没有粮食支持,难以长久啊。”冯去疾满脸为难的提出了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
其他人也是一脸担忧的表情。
尤其是萧何,若不是乔松提前和他打过招呼,这会儿都要跳起来了。没人比这位大管家更对金钱敏感了,头一次在乔松这儿听说他的计划的时候,萧何心疼的差点儿没抽过去。
因为萧何一下就听出了这背后的问题,毕竟殿下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草原上种粮食吧。那支持建城,就需要运粮。
好家伙,这里面的消耗,让萧何差点儿掏出怀里医家学院出品的速效救心丸来。
此刻再度听闻,萧何依旧是满脸的肉疼,可总算是能按捺住不站起来反驳了。
乔松略微有些心虚的看了眼萧何,发现萧何闭着眼睛,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开口解释道:“左仆射,若是以往,这话定然不错。
然而有些时候,眼界要放宽一些。一座城池能否存活下来,粮食很重要,但却不是绝对的,可以靠很多东西活着。
就拿草原举个例子,商贸,矿产,金银饰品,牛羊肉制品,都可以。
只要我们能挑选好建城地址,那么利用水运,陆运各种方法支持其立足。那么,这样的城池缺少粮食,对中原来说反而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把柄。”
众臣低声商议了起来。
没多久,便将目光放在了这沙盘之上。
乔松心里很清楚,他这是将未来的规划拉来说服这帮人了。实际上,要达成这样的目的,要求是非常高的。别的不说,单单是修路就是一项大工程。
要想富,先修路。
这句话不管放在什么时代,都是适合的。
想要在草原深处建立一座城池,所需要的粮食支持是很可怕的。如果不能及时送达,这样的城池注定规模有限,难以达成吸引牧民定居的目的。
而光修路还不行,还得保证沿途的安全。
万一商旅迁往送粮食,连人带粮食都没了,那这条路终究是白费的。
方方面面计算一下,这样的投入是海量的。乔松都有些摸不准,帝国能否支持的了,只能是边做边看了。
况且,这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因为之前帝国的规划,导致赛罕部和帝国中间隔了一些小部族,不将这些中小部族妥善解决,接纳赛罕终究只能是一句空话。
所以乔松现在做的,就是画饼,给大伙儿画饼,先拉大伙儿下场再说。
果然,大部分人都被说动了,有那么一两个,比如韩非,李斯,冯去疾,萧何,陈平之类的感到其中有些问题,但也没开口。他们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驳乔松的面子,而是打算回头再给皇帝上书,劝劝皇帝。
毕竟太子虽然位高权重,但这个帝国终究还是皇帝说了算。
……
始皇帝心里也很纠结,朝臣们报上来的问题的确客观存在,自家崽子面对这些问题也确实说了实话,他心中也没绝对的把握。
可是,若是拒绝的话,岂不是坐失良机?
始皇帝独自一人沉思了大半夜,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回想当初开启一统天下之战前,他又何尝有绝对的把握。这个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把握,当胜算有六七成的时候,就值得去赌一把。
于是,当次日清晨,在兰池宫外守了一夜的乔松接到宦官的圣旨的时候,心中一热,眼中泪水险些夺目而出。
乔松最终还是忍住了,捧着圣旨向着兰池宫深深一礼,方才离去。
在他走后,寝殿门打了开来,嬴政缓步走了出来,看着那道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泛起了些许温情,但很快便消失不见。
……
圣旨如期下达,朝廷上上下下便都知道了这件事。紧跟着,礼部一纸公文发到了咸阳令,要求其协助在整个咸阳张榜告知民众此事,先把气氛烘托起来。
于是,不过几日的功夫,整个咸阳的百姓,士子,商人,工匠……各行各业便全都知道了这件事,消息甚至传到了太学。
人们恍然发现,帝国的声威,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达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整个咸阳顿时热闹了起来,就连街上的酒楼掌柜的都看准了机会,以庆祝此事为由,开始大送特送。
让乔松没想到的是,太学竟然联名上了一篇名为归化赋的文章,还是由伏念师兄题名的。
乔松得知此事,一脸诧异的向墨鸦询问是不是真的。伏念师兄可是老古板了,比起儒家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还要守规矩,他竟然主动拍起帝国马屁了!这可真是不可思议。
结果,墨鸦说此事现在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
眼珠子转了转,乔松便命人备车,急匆匆的赶往了兰池宫。
……
“陛下,太子殿下在外求见。”
刚过完年还不到一个月,天气还有些清冷。不过,兰池宫中的一些树已经抽芽了。始皇帝这个时候正在园子中,捧着一篇文章美滋滋的欣赏着。
得一篇好文,犹如欣赏一曲雅乐,令人身心愉悦。
听到这话,干咳了一声,将文章收了起来,皱着眉头不爽的道:“这个逆子,刚过年就弄出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不好好收拾,跑朕这里做什么!
让他进来!”
“唯!”
那宦官笑眯眯的走了出去。
乔松一看,就知道自己父皇心情不错。
行礼参见之后,乔松便探头探脑的四处寻找了起来,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那一封打开了一半的卷轴。
“你这逆子,找什么呢!”嬴政黑着脸质问道。
乔松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卷轴,正色道:“父皇,儿臣听闻伏念师兄献上了一篇文章?”
“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嬴政假做恼火的道:“身为帝国储君,岂能不辩真假便轻信他人!还有,你现在没事儿了吗?”
“父皇,儿臣……”
“东越那边商议完了吗?赛罕部计划做完了吗?谈判使者出发了没?今年的预算计划审核通过了吗……”不待乔松争辩,嬴政便连珠炮一般的堵住了他的话,然后训斥道:“这么多的事,都没有做,你还有心情去关心什么谣言!朕看,是朕给你加的担子太轻了是吧!”
说到这里,嬴政又抽出了手边一封奏疏,丢到了乔松面前:“既然这样,那五军都督府今年的换防计划,军械申请方案这一揽子事情,你也一并负责了吧!”
“父皇……”
“喊什么喊,还不退下!”嬴政呵斥道。
乔松嘴角抽了抽,不舍得看了一眼那封卷轴。
伏念师兄的墨宝啊,他也想要啊。听老师说,伏念师兄的新文自成一体,行笔刚劲有力,端庄大气,颇有刚正不阿的风骨。
偏偏伏念师兄认为书法只是小道,从未把自己的笔迹送人过。
可惜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呐。
不过没关系……
反正迟早都是我的。
乔松在心里自我安慰了一下,捡起了那封奏疏,满脸心痛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