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征发需要时间,不只五国联军,大秦也同样如此。朝堂上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相关的事情,奇怪的是,父王依旧让人将关于五国联军的动向以及大秦的准备每日抄送一份送到乔松这里,就好像家庭作业一样。乔松也不得不认真对待,将自己所思所想尽数记录下来。
相比起外面,玉芙宫内倒是依旧平静如常,直到甘泉宫派人送来了盖聂的消息。
正如赵高说的那样,寻找盖聂的下落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因为盖聂一路上都有路引为证,所以行踪很好查,仅仅是两天之后他便送来了盖聂的落脚之处。
于是,稍加思索之后,乔松便带着人出了宫。
这一次,他并没有带禁军摆那么大的排场,而是带着半夏一起乔装打扮,弄了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出了宫。
不知道是不是鬼谷都是有钱人,年轻的二叔收黑帮的保护费,攒下了丰厚的家底以至于可以日日流连于紫兰轩那样的风月场所。
大叔盖聂好像也并不差,在咸阳的落脚之处就在天街上的梧桐苑。单单是这样的地段,就代表着其消费水平绝对不低。
马车出了咸阳宫,没走多远便停在了梧桐苑门口,乔松和半夏从马车上下来。早有眼见的客栈侍从迈着小碎步迎了上来,引导二人进去。
下了车乔松便注意到这座梧桐苑不怎么简单了,不仅位置绝佳,而且建筑风格奢华不失典雅,来往之人皆衣着华贵,其中不乏上了年岁,气度威严之辈,一看便是久居上位者。看样子,这地方是个好去处。
察觉到自家公子的眼神,半夏便抱着自家公子,低声解释道:“小主人,这梧桐苑是咸阳最负盛名的客栈,来往咸阳的豪商权贵大多在此处下榻。再加上此处距离招贤馆不远,亦有不少的六国士子在这里暂居,因此算是一个消息灵通之处。”
乔松微微点头,这就难怪了。
事实上,这座梧桐苑的来历比起半夏所说还要不凡。此处本是一位贵不可言的权贵府邸,而这位权贵来历惊人,乃是昭襄王时期号称四贵之一的穰侯魏冉。
这位穰侯可了不得,乃是先昭襄王的舅舅,其母宣太后的弟弟。先昭襄王掌权之后将其驱逐赶往封地,据说穰侯的家资足足拉了三千大车,其富贵程度可见一斑,他的府邸有多豪奢可想而知。
后来这座府邸几经辗转,落入了乔松的舅舅昌平君手中,变成了如今的梧桐苑。
这次出门为了不引人注意,乔松装的和寻常小孩子一样,所以便由半夏抱着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门,一楼的大厅腾出了一个极为空旷的空间,中间竖起了一副巨大的棋盘,此时正有不少人围着棋盘叫好声不断。
“这位贵人来的正巧,今日有从齐国稷下学宫和魏国大梁来的士子对弈。贵人若有兴致,可观赏一二。”酒楼的侍从适时的解释道。
显然,这位也是个聪明伶俐的主。见的人多了,往往能注意到一些常人容易忽略的细节。
眼前这两人身上的衣料品质上乘,尤其是这女子抱着的小孩儿,虽款式寻常,且身上没有任何饰物以及表明身份的标志,但这料子本身透露出来的信息就够吓人的了。
衣物料子顺滑柔软,自然下垂却无半点褶皱,称得上毫无瑕疵。而且布料经过了熏香熏制,这种熏香应该是来自楚国的上等熏香,带着楚地特有的淡雅,不仔细闻几乎察觉不到。
且不说那熏香是何来历,就单论料子来说,即使他几年前偶然见过的一位大庶长身上所穿衣物,也远远不如其精美。要知道大庶长可已经是第十八等爵位,仅次于第十九等的关内侯和第二十等的彻侯了。
因此,这孩童定是贵不可言之人乔装打扮出来游玩的。再加上后厨以及前厅内突然多出来的陌生面孔,恐怕……
想到这里,侍从连忙终止了自己的想法不敢再想下去,再往下想他都要两腿发软,站不稳了。
“我家主人喜静,不喜人打扰,便安排一个安静些的地方吧。”
“小人明白,还请贵人随小人来。”
侍从领着两人直接上了三楼,不同于大厅和二楼的热闹,三楼是一个个隔开的雅间,环境要雅致许多。
半夏根据乔松的口味点了些东西,然后便开口道:“我家主人来此乃是为访友而来,还劳烦足下通报一声。”
“还请贵人告知,您要拜访的友人是何人,小人好去通传。”侍从好似对此见怪不怪了,很是自然的说道。
来之前赵高的人已经将盖聂的情况调查清楚了,所以半夏没有任何迟疑,很自然的回答道:“其人名叫盖聂,在兰庭六号房下榻。”
“还请贵人稍待,小人这便去知会贵客。”
……
梧桐苑占地极其庞大,除了临街的酒楼之外,后面还有六个院子作为客房。盖聂就在其中一间院子。相比起临街的酒楼,这里的环境就要安静许多。
此时的盖聂正跪坐在书案后面,低头浏览着一卷竹简,竹简上是关于五国合纵的情况,而他的长剑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砰砰砰……
敲门声突兀的响起。
盖聂唰的一下便手按在了剑柄上:“何事?”
“这位客人,前院中有您的访客。”
盖聂皱了皱眉,提着剑起身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正是客栈的仆役。
视线扫了一下外面,盖聂注意到了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落在了一根低矮的树枝上。随即,他回答道:“是什么样的客人?”
“是一个女子和一位孩童,但并未表明身份,只是说出了客人的名字和房间。”
“女子和孩童?”
“是的,那女子似是将笄之年,称呼孩童为主人。至于孩童……”说到这里,仆役似乎是回想了一下同伴虽说的话,有些不确定的道:“应在垂髫孩提之年。”
盖聂眼中浮现出一丝疑惑,能准确说出他的名字,说明是冲着他来的。但是,为什么会是女人和孩子?
想了想,盖聂决定去瞧瞧。有什么问题,见了面就知道了。
跟着侍从来到前面的酒楼,踏入酒楼和后苑之间那扇门的一刹那,盖聂便脚步一顿,眼神快速的落在了一楼距离楼梯口处只有一步之远的一个客人身上。
那人一副士子打扮,腰挎长剑,和其他人一样,似乎在围观今日的对弈棋局。但是他的眼神,却从未落在棋盘上一刻,反而隐晦的在人群中腰间挂着佩剑的人影身上扫视。
然后……
正在上楼的……
二楼一副仆役打扮的……
传菜的……
盖聂握着剑的手紧了一下,心道:这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了吗?看这些人的站位,以及观察的角度,应该是隐藏了身份的护卫。
梧桐苑是昌平君的产业,能在一夜之间将这么多酒楼之人替换掉,恐怕能量不小。
心中思索着,盖聂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而是跟着内侍一路上了三楼。在这个过程中,至少有五道目光在他身上扫过,重点是观察他握着剑的手。
在踏入三楼的一刹那,盖聂这些视线顿时全都集中在了他身上,其中有两道视线让他都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就在这时,三楼一处隔间的门推了开来,一个女子退着从中走出,关上了门。
这却是半夏,听到外面的动静主动出来迎接。她的眼神快速的在盖聂身上扫过,随后微微欠身行礼:“敢问,是盖聂先生吗?”
盖聂明白,这恐怕就是找他的人了:“正是在下。”
“先生请进,我家主人已在此久候多时了。”半夏转身将房门打开到了仅容一人通过的程度,然后让开了身位。
“多谢。”
盖聂越过半夏,不动声色的迈步走向房间。那些人的视线仍旧集中在他身上,在他提着剑即将进入门口的一刹,他的耳中隐约听到了一道长剑出鞘的声音。
顿时,盖聂停下了脚步,侧头看了眼半夏,然后又将目光放在了对面的一个人身上:“姑娘,这可不像是待客之道啊。”
梧桐苑的酒楼是回字形结构,所以对面也是有着一排房间的。
半夏顺着盖聂的目光看了过去,见到对面正站着一人身体微微弓着正处在蓄力。那人的右手藏在一根柱子后面,让人看不清在干什么。
怔了一下,半夏随即脸上露出了恍然之色,然后双手相合,拇指和无名指收起,其余三根指头相互点在一起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那人见此,收回了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看起了下面的棋局。
盖聂察觉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消失,心里对房间内之人的身份地位再度上调了一些。
“失礼之处,还请先生海涵。”半夏歉声道。
盖聂点了点头,进入了房间。
果然,宽敞的房间内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孩童跪坐在案几后,正等待着他的到来。那孩童虽年幼,却无半点幼儿的浮躁,安静的跪坐在那里双眼紧闭,腰背挺得笔直,双手安放在双膝之上,仿佛一位谨守规矩的儒者。
察觉到有人进来,那孩童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身高与父王仿佛,身着白衣,肩上披着一件半身的披风,一张年轻的脸庞古井不波,那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
这人手中虽提着一把宝剑,但气息内敛,若非开门之声,乔松甚至没有感觉到有人进入。
这就是年轻的大叔吗?果然年轻版的就是奶里奶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