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潇并没有给她任何应答,而她似乎早就习惯了她的沉默寡言,继续道:“翠云姑姑如此以下犯上,日后陛下充盈后宫之时,岂不是要生出恶奴欺主这样的丑事来?”
凌月潇终于忍无可忍,冷笑一声:“原来娩妃也听过以下犯上这四个字,本宫瞧你往日在坤宁宫如此肆无忌惮,丝毫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全然将这四个字忘却了呢。”
娩妃有些意外,今日倒是不像木头人一样任自己羞辱了。
“臣妾自是不敢,家君在臣妾没出阁时,说的最多的就是不要以下犯上。”
她并没有撒谎,她的父亲户部侍郎在家说的最多的就是不要以下犯上。不过不是警告她的,而是他全然有信心宣和帝会封自己的女儿为皇后,他便时常在她面前说千万要压住了凌氏,不要让凌氏仗着君王宠爱而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来。
如今这四个字,自己倒是演绎的淋漓尽致。
“本宫却从未见过你在这坤宁宫中有半分尊敬可言。”
她面上还带着面纱,遮掩自己被打肿的脸,看不清表情,只见那一双漂亮的眼睛轻蔑的瞟了一眼凤椅上的人,“臣妾知错,定不会再犯。”
“陛下让你抄写佛经,静心养性,可抄好了?”
娩妃便沉默了下来。
凌月潇道:“十日,十遍佛经,陛下待你已经足够宽宥。不过你若是在本宫这里再折腾些时间,本宫可不会承担你这不能按时交罚的罪名。”
娩妃自然知晓,不情不愿的起身:“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告退。”
“这几日你在自己宫中好好休养,不必来坤宁宫请安了。陛下何时为你解禁足,你何时再来请安。”
娩妃心中嗤笑一声,面上又不得不按着规矩福身:“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宽宏大量,臣妾告退。”
娩妃走后,凌月潇头疼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谢宁娘子呢?”
翠云回道:“在偏殿候着,不过......”
“说。”
“谢宁娘子听闻奴婢到了府上,收拾的较为仓促,早膳只吃了寥寥几口。”
“去让小厨房给她做点东西,让她来吧,定是在偏殿拘束坏了。”
翠云得令退下,让人去吩咐下厨房,请了宁甯过来。
“臣妇谢宁氏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凌月潇摒退宫人,将她扶了起来:“蛮蛮。”
“娘娘。”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怎么称呼生疏至此?”
“娘娘是当朝皇后,宫规森严,臣妇不敢......”
“此处没有外人,只有我们。”
她紧紧地握住了宁甯的手,仿佛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重新找回过去在岚西郡时那种真挚深厚的情谊。然而,当她凝视着宁甯那美丽而纯真的眼眸时,心中所想的却是那位威严的天子给予自己的恩宠和逼迫。
她的手突然间失去了力量,缓缓松开,一股灼热感涌上心头,让她感到异常的不自在。她试图掩饰内心的不安,但眼神中流露出的迷茫和矛盾却无法掩盖。
曾经,她们在岚西郡共同度过的时光是那么美好、纯粹,没有宫廷斗争的纷纷扰扰,只有彼此之间真诚的情感交流。可如今,一切都已改变,她身处皇宫这个权力旋涡之中,不得不面对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政治压力。
天子的恩宠虽然令人羡慕,但同时也带来了无尽的束缚和无奈;而他的胁迫更是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身上,令她喘不过气来。在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心中充满了对现实的无奈和对未来的迷茫。
宁甯看出她的不安与迷茫,疑惑出声:“娘娘,您怎么了?”
凌月潇没有回答她的话,只盯着她的眼睛,许久之后,她问:“蛮蛮,你说......时光逆流真的存在吗?”
“臣妇不知。”
凌月潇缓缓地向前走着,每迈出一步,仿佛都要承受着千钧之重。她的步伐显得如此沉重而艰难,仿佛脚下踏着的不是地面,而是一片荆棘丛生的泥沼。她身上穿着那件最为尊贵庄严的凤袍,华丽的绸缎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但此刻却无法掩盖住她内心的痛苦与煎熬。
她深知,自己脚下踩的,极有可能是宁氏族人的骨血,是曾经至交好友的脊梁和尊严。
随着脚步的移动,凌月潇的思绪也在不断飘荡。她想起了曾经的点点滴滴,那些欢乐与悲伤、希望与失望交织在一起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这些回忆让她感到心痛不已,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她强忍着不让它们流下来。
终于,凌月潇走到了凤椅前,她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座位。这个位置本该带给她无尽的荣耀和满足感,但此时此刻,它却只让她感到无尽的孤独和无奈。
“翠云,给谢宁娘子赐座。”
宁甯不知凌月潇心中的煎熬与挣扎,她缓缓坐下,看着上位者落座,面上端庄严肃,又恢复了昨日在御花园那样的端庄疏离。
她微微愣神。
方才那样亲和熟悉的凌月潇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如今坐在她眼前的是大离的皇后,而非她的幼年伙伴。
她自然是想和凌月潇亲近,可这是皇宫,不是岚西郡。
她不能抛弃规矩去和她肆无忌惮的交谈,那不符合身份。
“你变了许多。”
“在都城这几年,臣妇彻底明白了阶级身份四个字的要命程度。”
“权利之巅,也未必是好事。”凌月潇饮茶,掩住了嘴角的无奈,“人人都身不由己,被命运推着前进,去往一个更深的深渊。”
宁甯看着她的模样,已经全然看不到曾经那个凌月潇的身影了。她很想抛弃一切去问一问她为何会变得如此怅惘,是不是在宫里过的不好。
可她不能。
谢云星用了十年苦读换来如今的地位,她的大兄用了十年的血汗挣来如今的功勋。
她不能抛弃这些,来肆无忌惮的问那些对君王来说大逆不道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