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道:“这奴才就不知了。”
宁甯折下一朵垂丝海棠,“请伯爵夫人到正堂稍坐,我稍后就来。”
绿荷为宁甯梳妆,亦是疑惑,“奴婢听小桃夭说伯爵府的二公子前段日子为了一个女使与伯爵夫人闹得不大愉快,今日怎么突然带着逯二公子一起来我们府上了?”
金喻开春以来身子有些不大舒服,宁忠伯将她接了回去,如今宁甯身边又只剩下青莲三人了。
“我也不知道,且去前厅看了就知晓了。”
宁甯在家中比较随意,衣裙也不是太长的。可见外客,总要端庄些。
“我来迟了,娘子可久等了?”
屋中忠勇伯爵夫人正饮茶,听宁甯之声,连忙放下茶起身笑迎,“也刚坐下不久,这不,一杯茶还没喝两口呢。”
宁甯拉着她坐下,面上笑意不减,“方才在院中修剪花朵,怕那灰头土脸的模样惊到贵客,回屋中收拾了一番,这才耽搁了时辰。”
“不妨事,我们也才只喝了一两口茶的功夫。”
逯恒令一个劲儿的往外看,并没有见到金喻的身影,正要按捺不住开口问宁甯,就见自己母亲一记眼刀杀了过来。
“说起来,你我倒是有些缘分的。”
宁甯抿唇,“这从何说起?”
忠勇伯爵夫人示意逯恒令起身,让他站在宁甯面前,“吾儿是我从鬼门关里带回来的孩子,自小娇纵了些。那日谢……在谢家门前冒犯了谢宁娘子,我也是后来从下人口中才得知,今日特带我这不懂事的儿子来登门致歉。”
逯家的女使将托盘上的东西一一展现在宁甯面前,大多都是首饰和布匹。宁甯从小富养,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家中开的万珍阁更是王妃娘娘都夸赞过的。忠勇伯爵夫人知道这一点,这些首饰布匹算不上千金难求,却胜在精美。
宁甯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道歉来了。
可是……忠勇伯爵府也是勋爵人户,世袭的爵位,怎么可能愿意低声下气的和她这个原本是出身商贾的人道歉?
她笑着道:“逯二公子年少气盛,是人总会犯错,那些事都过去了许久,我从未放在心上,娘子这礼我就不收了。”
“一些入不得眼的小物件儿罢了,我既拿来了,自是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娘子若是瞧不上,收下打赏下人也好。”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宁甯若是再推脱,倒显得像是她瞧不起伯爵夫人送的歉礼一样。
“瞧娘子这话说的,娘子送来的定是顶好的东西,过两日别家有赏花宴,我可就靠着娘子送的这些布匹首饰撑一撑我这身皮子了。”
“娘子貌美,这些东西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宁甯也不例外。
她掩嘴轻笑,也发现了逯恒令一直在不停的往外看。
宁甯与伯爵夫人说笑,逯恒令心里却油煎一样煎熬。他实在是受不住心中的折磨,不顾母亲眼神阻拦,一撩衣衫对着宁甯跪了下去,“谢宁娘子,我为我曾经莽撞无礼向你致歉。”
宁甯被这高傲的小公子这样折腰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将他扶起来,“逯二公子这是做什么,有事起来说。”
逯恒令执拗的跪着,“谢宁娘子,我向你道歉。”
“我本也没放在心上,你快起来。”
“往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我向你道歉。谢宁娘子,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宁甯的手猛然一顿,“什么事?”
她心里直打鼓。
谢云星如今是东宫太师,未来将会是帝师,位高权重。她兄长又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国公大将军,她是唯一一个与谢家宁家都有关系的人。
宁甯知道忠勇伯爵府只有一个长子在朝为官,而且官职还不高。若这逯家母子今日来向她道歉,然后再说好话让她帮逯恒令在朝中谋一个官职,那她可给谢云星惹大麻烦了!
忠勇伯爵夫人活了几十年了,人情世故什么不懂?
宁甯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的反应自然是逃不过她的双眼,瞧她那样僵住,定是害怕自己与二儿子是上门要官职的。
她强压下心中的不适,笑着上前道:“都城中这几月有些传闻,说吾儿喜欢上一个女使,在我家中闹得天翻地覆……”
这事在都城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怕是黄口小儿都知道了。
宁甯总也不好说自己打听别人家的八卦,只能道:“坊间传闻做不得真,不过是那些人茶余饭后闲来无事编排的。”
忠勇伯爵夫人拉住宁甯的手,万分亲昵,“好孩子,那并不是空穴来风。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忠勇伯爵夫人看向自家儿子,满目都是难过,“他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只一心念叨着一个姑娘。那姑娘也如坊间传闻一般,是个女使……今日我觍着脸来谢府……谢宁娘子……”
忠勇伯爵夫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宁甯了然。
“那女使是我府上的?”
她似是觉得羞愧,闭上眼点点头,认命一般。
“是。”
“可……”宁甯道,“我家女使除去我的陪嫁,便只有婆母房中的了。婆母房中的都是用惯了的老人,也从没出过府,更遑论……与逯二公子有什么交集了。”
“我知道,我儿看中的正是你其中一个陪嫁女使。”
门外一直候着的观棋骤然抬起头,竖着耳朵听屋里主子们讲话。
“是哪一个?”
逯恒令道:“她叫阿喻。”
宁甯了然,看来这玩世不恭的小公子喜欢上了小金鱼啊。
“金喻?”
逯恒令连连点头,“对,就叫金喻。”
宁甯的目光在忠勇伯爵夫人和逯恒令之间游走,忠勇伯爵夫人是个面善的,谁也不得罪,谁也不讨好。如今竟然肯放下脸面来为儿子跟她道歉,想来是……母亲心疼儿子,实在是不忍心儿子如此难过吧。
再有原则的母亲,也会因为儿子难过而让步。
人性使然。
宁甯却笑了笑,颇为歉意的道:“抱歉,阿喻曾与我说过,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阿喻不做妾,哪怕嫁一个贩夫走卒,她也绝不会委身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忠勇伯爵夫人连忙摆手,“不是的,谢宁娘子,你误会了。”
宁甯看向她,等待着下文。
“吾儿发誓,这辈子只娶金喻一人,不留妾室通房。不是妾,是娶妻。”
“娶妻?”
忠勇伯爵夫人点头,面上是掩不住的尴尬,“我这个儿子被我惯坏了,从小想要什么东西,不到手绝不罢休。如今他说出了非她不娶那样的话,我这个做母亲的又怎么忍心看他一夜一夜的在雪地里跪着……”
说着,泪已然流下。
“我实在心疼这个不成器的孩子,只能舍下老脸来谢府见一见谢宁娘子。”
宁甯默然片刻,道:“阿喻开春后身子就不大舒服,大兄已然将她带回宁家了。此事是她的婚事,阿喻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物件儿,她的婚事,等她回来后我与她说,答应与否,全看阿喻自己。”
逯夫人面上犹豫,逯恒令却已然起身,“好,我答应,我等着阿喻回来。”
逯夫人知道自己拗不过儿子,只能怯怯的道:“谢宁娘子,我还有一事……”
宁甯微微福身,“细细算来,娘子是长辈,有话便请直说吧。”
逯夫人道:“若是金喻同意,可否让谢太师认金喻为义妹,谢逯两家结姻亲,日后传出去也……”
宁甯微微颔首,笑着道:“认与不认,皆看郎君,我是做不得郎君的主。且……阿喻是否愿意,还未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