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自喂药,亲自喂汤水。
她算是看出来了,也是真的明白了为什么当初谢云星宁可抗下家法也要娶宁甯了。
这样良善的人,能遇到她,是谢云星的福气。
谢云星休沐那日站在宁甯身后,看着母亲再次流向发间的泪水,也只是漠然的垂下眼眸,佯装没看到。
宁甯喂谢陈氏吃药,亲人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就譬如现在,谢陈氏能感应到自己儿子就在身边,药也不肯喝了,尽数吐了出来。
自从墨香被鸩杀后的小半月以来,倒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宁甯以为谢陈氏不知道喂药的人是谁,俯身温声告诉她:“婆母,是三郎妇在喂你。我们快点把药喝完,早点好起来,好不好?”
这温顺的几乎是哄孩童的语气,谢云星看向自己的母亲。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母亲往日对自己如何严苛的场景。
宁甯再喂,谢陈氏还是不肯喝药,仍旧是吐了出来。
此刻宁甯猜测,应当是谢云星在场的缘故。
“婆母,站在屋里的不是旁人,是三郎啊。”
可是再喂,谢陈氏仍是不肯喝。
谢云星看着宁甯不知所措,终究是心软,将药接了过来,“我来吧。”
谢云星再喂,谢陈氏流下一滴泪,倒是肯乖乖喝药了。
“郎君,婆母想你了。”
谢云星点头,手中动作不停,“嗯。”
“郎君平日也应来婆母房中尽一尽孝道才是。”
“我看看吧。”
谢陈氏由谢云星喂药,乖巧的就像个知错的孩子。
谢云星是个男子,没有女子心细,宁甯看谢陈氏嘴角有溢出的药,轻轻用帕子擦去。
“过两日尚书夫人邀我去府上品茶。”
这是女眷之间的走动,宁甯挑挑拣拣,也就这个品茶能说的上话了。
“哪部尚书?”
宁甯道:“户部,崔尚书。”
谢云星抬眸看向她,宁甯知道他什么意思,笑着道:“是崔姑娘想见我,她说有话要与我说。”
谢云星微微点头,“世家贵女大多口不饶人,你当心些她们给你挖坑。”
宁甯笑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惯会装聋卖傻。”
谢云星本阴霾的心情瞬间被她逗的晴朗,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尖,“小机灵鬼儿。”
崔氏品茶那日正好落雪,宁甯披了一件青绿色大氅,整个人看起来清丽俏皮。
甫一踏进崔家后院,宁甯就听到院里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她在心中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要与人交锋的准备。
面上是得体的微笑,她的一言一行可不止是代表了自己,更是代表了宁家的教养和谢氏的颜面。
小厮唱报:“太子太师家眷,谢宁氏到——”
宁甯冲着众人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崔家门楣不低,可谢云星也不是什么芝麻小官,宁甯自然不用像刚开始来离都那样对这些达官贵人们低声下气,点头哈腰了。
崔幽幽远远的瞧见,上前冲着宁甯福了一礼:“谢宁娘子。”
宁甯不好如此受崔幽幽的礼,连忙将她扶起,“崔姑娘多礼了。”
崔幽幽身后的几个姑娘并未对宁甯流露出什么敌意来,宁甯这才有了几分心安。
“你别怕,我让阿母请的都是与我交好的姑娘,她们是不会为难你的。”
宁甯顺着崔幽幽的眼神看去,那几个姑娘是没有流露出什么不屑与恶意,倒是看她的眼神似有若无的流露出一种……悲悯。
宁甯起初摸不到头脑,后来崔幽幽悄声在她耳边道:“是从前我与你家郎君退亲时的那个传言。”
崔幽幽这么一提,她倒是想起来了。
当初谢家和崔家退亲闹得那样难看,崔幽幽病了许久,谢云星也因为固执而被谢陈氏打的半死不活的。他那克妻的名声也传了出来,如今与克妻之人成亲,那些姑娘们自然是可怜宁甯的。
想到崔氏通情达理,宁甯从心底里敬佩,冲着崔幽幽福身:“多谢崔姑娘大恩。”
“谢宁娘子这是做什么,为何要突然言谢?”
“那日在谢家门前,是崔姑娘为我和家母解围。我与郎君的亲事,也是崔姑娘装病装了许久才得来的。”
崔幽幽拉着宁甯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道:“我本是要装病的,可那日我从谢家回来后就一直高烧不退,家父遍寻名医都无药可治,我没有装病。”
“啊?”这下倒是轮到宁甯讶异,“那为何……”
崔幽幽又凑近几分,压低了声音道:“我今日找你来,就是为了此事。”
“什么?”
“那时我高烧不退,几乎半个身子都在阎王殿了,我大人甚至抛开颜面求到了圣上面前。圣上钦点御医来为我看病,可就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崔幽幽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道:
“后来有一日,我家来了个疯疯癫癫的乞丐,口口声声说什么孽缘不退,病魔缠身。我大人听那疯癫乞丐说的有几分玄乎,就让人将那乞丐请了进来。后来我大人套话,那乞丐便说将亲事退了,我自会安然无恙。这是旁人命中的劫数,被我挡了去,可我又命不该绝,阎王爷的名单上近几年还没有我的名字,我便只能半死不活的蹉跎人世。”
旁人命中的劫数……
那个旁人,说的是自己吗?
可她与谢云星夫妻恩爱,哪谈得上什么劫数呢?
“你婆母这样奇怪的病症,我也多多少少有些耳闻。依我看,若是医士无用,不妨去看一看道士。”
“道士?”宁甯微微皱眉。
她家前几年才有个道士将姚狸接走,怎么……这么快就得找道士了?
崔幽幽点头,就连这样的动作,她都能如此温柔,“那个疯癫老道说我与他缘分未尽,等有一日我听到有人的家中长辈昏迷不醒之时,指引那人去见他,这才会了缘。”
宁甯指了指自己,“我?”
“我想……应当是吧。”
宁甯能瞧见幽魂,在谢陈氏身边侍疾的这些日子,她倒也没看到什么奇怪的地方,无非是有些幽魂围着谢陈氏看了看,一会儿就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