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甯自从谢家回来就一直郁郁寡欢,茶饭不思,终日坐在那棵梧桐树下发呆。
宁林氏试图开解,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青梅竹马的二人,感情自是非比寻常。
如今竹马高中,一跃成为状元郎,却要娶旁人为妻,这换做谁都接受不了。更何况那女子身份尊贵,优雅从容。
宁林氏小官员家的女儿都自觉比不上,更何况是只是商贾出身的宁甯呢?
眼瞧着宁甯日渐消瘦,谢家突然下拜帖来人了。
宁甯听到消息,才有片刻的生气,她眼眸流转,起身更衣。特意挑选了自己最爱的橙色衣裙,她换上素簪,记得曾经谢三郎说她卸下繁琐的钗环更好看。
等到了正堂,发现谢陈氏在与宁袁氏说话。等宁甯到了,宁袁氏与谢陈氏寻了个借口出去,屋中只留下了谢云星与宁甯。
瞧着眼前人已然长大,眉目更胜从前俏丽,谢云星心底一种难言的痛苦喷薄而出,他向前走了几步,却又止住。
只隔的远远的低声唤道:“阿甯。”
宁甯看着憔悴许多的少年郎,眼中也是一瞬间含了泪,“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他眼神伤怀,仍穿着与从前颜色差不多的灰色衣衫,只是不知为何,他的眼神总也笼罩着一种说不出的忧愁和无力感,看起来仿若老了十几岁一般,说不尽的沧桑,全然没了曾经在岚西郡意气风发的讲述自己的野心与抱负的模样。
谢云星喉结滚动,强忍下喉间的哽咽,挤出一抹笑容来:“阿甯瘦了许多,却比从前更好看了。”
宁甯低头浅笑,只是眼中含着泪水,佳人笑中带泪,如今这模样谁瞧了都心疼。
谢云星望着她,眼睛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宁甯。他是怕的,怕崔尚书突然变卦,强按着他娶崔幽幽。若真是那样,那这一刻便是永别了。
“阿甯你......你这几年过的还好吗?”
“好不好的,其实我们在见面的那一刻,心里已然都有了答案,不是吗?”
谢云星苦涩的点点头,“对,一目了然。”
她如此清瘦,他如此狼狈。即使二人见面之前都细心收拾过,却仍盖不住自己身上的那份痛苦。谢云星本以为自己无力反抗是极为痛苦,宁甯又何尝不是呢?
商贾低贱,就算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小官他们都无力反抗,更遑论当朝户部尚书呢?
宁甯自知比不过,心中痛苦,却又舍不得。想到那日在谢家门前看到的那位端庄优雅的姑娘,她颤抖着声音问:“那我们的婚事......”
谢云星亦是双眸含泪,再如何痛苦也绝不僭越半分,隔得远远地道:“阿甯,信我,等我一段时间,我可以将此事处理。”
宁甯微微点头,正在谢云星心里松一口气时,宁甯又问:“那我要等多久,三月?五月?还是十年?”
他是男子,又有官职在身,等个几年不成婚自然也是没什么事的。可宁甯是女子,又是最没权利的商贾,她若是等几年,怕是只有去庙里做姑子这一条出路了。
谢云星知道宁甯心中所惧,泪眼汪汪的望着她,好生可怜,“我不会让你等太久,三月,最多三个月。若是不成,你再寻良人另嫁,我绝无二言。”
宁甯淡然点头,“嗯。”
谢云星难抑心中痛苦,略上前了几步,又很快止住,“可我舍不得。”
宁甯自问起自己与他的婚约,便再没敢去看他的那双眼睛,听到这句舍不得,她方知痛苦的不止自己一人。
再望那心心念念的郎君,他笑中带泪,说不尽的委屈,道不尽的无奈。家族前途俱压在他一人肩上,他就如同一个被族人高高捧起的玉杯,想逃离,却又动弹不得。
“等你将此事处理好,再谈论婚事吧。”
“阿甯,信我。”少年声音带了哭腔。
他很怕,怕这次不能与崔氏退亲,更怕自己被逼无奈只能娶崔氏。若是此事不成......他也绝不会提出平妻这样侮辱人的法子来得到宁甯。
他是真的舍不得宁甯受那样的委屈。
宁甯心软,却不肯松口,“等你将此事处理好,我们再谈论婚事也不迟。”
谢云星看出宁甯的坚定,也知说的多不如做的多,瞧着谢陈氏给自己的时间就要到了,谢云星又上前了几步,在她三步处停下,顾念着男女大防,维护着她的名声:“阿甯,可不可以好好看一看我?”
宁甯抬头,泪如珍珠一般大颗大颗的落下。谢云星却望着她笑起来,“我的阿甯,心里是有我的。”
“你让我好好看一看你,无非是因为你也无法保证真的能将崔氏的婚事退了。你怕此刻就是永别,就是我们最后一面,是吗?”宁甯泪如雨下,声音颤抖的厉害,不仔细听都辨别不出她说的什么。
谢云星心如刀绞,痛苦不堪,“对不起......是我太懦弱,什么都做不了......”
宁甯哭到头脑发蒙,虽不舍,却也能理解。
若是自己家中落魄多年,父母族人被人讥讽到抬不起头,看着父母那越来越弯的脊梁,此时若有男子说嫁给我,我可以帮扶你的家人,敢保证你的族人永不受那些苦难。
她也是会同意的。
那些可都是至亲骨肉,对她最好的人。
宁甯缓了半晌,哑着嗓子道:“若是不成,我们就算了吧。”
“能成的,一定能成的。”谢云星生怕她就此放弃,连忙道,“阿甯,你相信我,我真的会做到的。”
“可你若是无法退亲,你又该如何?又能如何?”
若那高位着为了女儿的名声硬逼着谢家娶她,至亲骨肉上百条人命,在这权利横行的世道,他赌不起。若是宁甯,她也觉此局无解。
“谢三哥哥,此局无解。若是不成,你也不要意气用事。”
谢云星看着小姑娘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她用最温柔的语气劝解着自己,心里一阵阵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