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星那时在谢云星院子的屋顶上偶然看到宁甯眼神伤怀,眉头微蹙,只觉得她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回屋后凭借着记忆画了下来。他本也没什么心思,只是觉得宁甯那一刻很美,一时起意,而后随手放在了桌上的匣子中,再也没想起过。
直到近日,他与好友外出饮酒,听得郡中传言,偶然得知郡守大人的嫡幼子因一幅画像而对宁家嫡女暗生情愫,谢辰星这才想起那被自己遗忘了许久的画像。连忙丢下酒局赶回家中去寻,如今匣中空空,留下的却是谢陈氏的耳环。
正恼怒,谢陈氏笑盈盈的站在他的院中,带着几分得意的扬起嘴角,“五郎要找的东西已经在别人手中了,可我要找的东西却在五郎房中。”
谢辰星取了耳环,强压着怒火才没将那耳环直接扔在她脸上。
“你为什么要动我的东西!”
面对着少年滔天的怒火,谢陈氏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淡然道:“我儿连中两元,眼瞧着仕途璀璨,前途不可限量,我怎么会让宁氏一个商户之女绊住他的脚呢?我正想着没什么法子可以退亲呢,你这幅画像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谢辰星只满心恼怒她入室偷窃,盗贼一般的行径,咬牙切齿道:“陈媛,枉你是世家出来的嫡女,竟做如此上不得台面的事!”
“做便做了,你能拿我如何?你若是要去郡守家中去要回那幅画像最好,这样宁氏的名声就会烂的一塌糊涂,我正好有借口像宁家退亲。我谢家绝不会要这种不守妇道的姑娘入门做嫡妻!”
“陈媛!”
“放肆!”谢陈氏卯足了劲儿打了他一巴掌,“一次两次直呼嫡母大名,此为忤逆!”
少年脸上火辣辣的疼,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早已咯咯作响。
谢陈氏冷然看着谢辰星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里得意极了,“那画是我托了人卖出去的,大家闺秀都是不允许外出抛头露面的,宁氏尚算乖巧,一直不出门,我倒也逮不住什么机会来散播什么。可你这幅画像......我得了银钱,她得了名声。若真有人求娶,宁袁氏定会用我们谢家的婚事作为借口。”
谢陈氏说到这儿,不再往下。
谢辰星知道谢陈氏这老妖妇满肚子坏水,如此停下,定是有什么话,或者什么鬼主意。谢辰星警惕性的问:“你什么意思?”
“幸而你大人留了个心眼,只说了与宁氏嫡女结亲的是谢氏嫡子。如今我儿步步高升,宁氏自是不再配我谢氏嫡子。你的那幅画像,在你心底里,也有些不能与外人道的秘密吧?”
“我与宁七并没有什么,她甚至有点厌烦我。”谢辰星冷笑一声,“若你是打主意让宁七嫁给我,我劝你还是早些歇了心思吧。”
这样偷梁换柱的做法,想来以宁七那娇蛮刚烈的性子,定是不会从的。
“有没有什么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吗?我要的只是宁氏与你的婚约,你心里也不大坦然,难道不是吗?”
“我只是喜欢好看的,宁七是兄长未来的嫡妻,我自不会沾染半分。你若执意如此行径,难道你就不怕我将此事抖落出去,届时你们颍川陈氏又该如何处置你?”
谢陈氏不屑的冷哼一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小心思,心思不端面上却仍能摆出一副道貌岸然。若不看血缘,我倒觉得你才应当是世家的嫡公子。虚伪,漠然。”
“我不是你,我从前对兄长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唬他而已,心中对宁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若宁七不是这幅皮囊,那幅画像便不会在这世上出现。一如我开始时与你所说的,我只是喜欢貌美的,而非宁七不可。”
谢陈氏笑起来,“是啊,可偏偏整个岚西郡再寻不出第二个比宁七更娇艳的姑娘来了,否则......你为何会画下那幅画呢?”
谢辰星往日是何等能说会道的人物,跟在其生母高氏身边,那嘴可不是一般人能噎住的。可偏偏今日,被谢陈氏三言两语点出了他心里不可言说的秘密,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不必虚伪,我看得出。你有心宁氏,我儿若是仕途通畅,我自会有一套说辞将宁氏赐你为妻。女人,只是世家联姻的物品,宁氏与我儿无利,既然你喜欢,倒也免了我想法子退亲呢。”
“宁七是讨厌我的,她被家中捧着长大,自也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若是得知你如此偷梁换柱,宁家可有的闹。”
“闹?”谢陈氏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区区商贾,怎敌得过我世代官宦。谢家没落不假,可我陈家也不是死绝了的。陈家再如何没落,朝中也是有做官的。我母家自是不会任由一介商贾来搅了连襟的高升之路,他们定是会帮我。”
谢辰星望着那张令自己憎恶的嘴脸,终究还是没应。
谢陈氏见他无动于衷,也收了笑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事,自在我手中捏着。我让你娶谁,你便只能娶谁。”
谢辰星藏在袖中的手咯咯作响,谢陈氏冷哼一声离开,犹如得意的天鹅。高贵,优雅,表皮之下隐匿的却是蛇蝎一般的心肠。
想到那空空的匣子,谢辰星回屋静思了许久。
夜幕降临,宁甯无奈的坐在树下,独自想着若此时谢三郎还在,他听到这样的传言,又会如何说呢?
应当是笑盈盈的伏上墙头,用温和的声音告诉她:“阿甯不必担忧,等我功成名就,那些人便不敢觊觎阿甯了。”
亦或是隔着一面墙,声音隐藏着几分笑意:“阿甯貌美,引人惦记,也是情有可原。”
可心心念念的小少年此时相隔甚远,宁甯抬头望月,又想:都城的月是不是和岚西郡的一样圆呢?谢三郎是不是也会在想她时抬头望月,以寄相思呢?
可目光稍移,宁甯看到了隐匿在树中的人影。
“谁在那儿!”
宁甯一声轻呵,谢辰星回过神,纵身一跃,平稳的坐在墙上。
“是你?”宁甯微微皱眉。
她对谢辰星的印象是不好的,虽不出门,但云曦与凌月潇两人时常讲一些市井传言,这几年里听得最多的就是谢家五郎。
从前是因为谢云星与他同乘骏马让人以为他是断袖,后来又听说他四处拈花惹草,借着出色容貌哄骗着姑娘给他买东西送银子,行事做派简直堪比小倌儿。再后来就是他到了年龄,听闻常常出入那些勾栏瓦舍,活活的就是一个浪荡公子。
除了第一个断袖宁甯知道那是谣言外,别的她还是信几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