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星跪在地上低着头,耳边是父母的争执之声,他乖顺的垂眸望着地上的青砖,无动于衷。他如同一个提线的木偶,乖巧而冷漠。
背后的木板一次又一次的落下,谢轩伸手拦,却换来更多的嘲讽。
那声音太刺耳,太难听。他想抬手将耳朵捂上,却不敢。此时若是有动作,只会换来更狠的毒打。
背上的责罚如雨点一般密集,他的身子终于承受不住,塌了下去,也倒了下去。
“住手!”一声稚嫩的娇呵,谢云星仿佛猛然活了过来,他眼中染上点点亮光,却又瞬间湮灭。
一个八九岁的孩童,如何能阻止长辈的行动呢。
可他也怕母亲这癫狂的性子会迁怒宁甯,他强撑着遍体鳞伤的身子,又重新跪好。
“母亲,儿知错了。”他声音微弱,整个人如风中柳絮。
宁甯冲过来展开双臂挡在了他面前,许是因为害怕,她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她抬头望着高高的谢陈氏,她道:“你不能再这么打他了!”
谢陈氏冷哼一声,“这是我们谢家的家事,我如何责罚自己的儿子又与你何干?”
“为人子女五不怨,为人父母七不责。他从未怨过你任何事,你为何从来不肯关心关心他?他身上的伤还没好,他也已经知错了,你为何不肯放过他?”
谢陈氏握紧了板子,“目不识丁的蠢货,竟也轮得到你来说教我?”
宁甯怕的厉害,却不肯让开。只怯怯的望着她,胳膊不肯放下。
“你……你不能再打他了。”声音却已明显弱了几分。
宁甯身量不高,谢云星望着她瘦弱的背影,她似乎并没有如往日一样戴满金钗银钗,小姑娘只梳了个百合髻,没有那些繁重的钗环步摇,少了几分庸俗之气,显出了几分灵巧可爱。
他心中苦笑一声,此等情景,责罚自己的是他的生身母亲,护在自己身前的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隔壁那个有娇蛮名声的宁七。
谢陈氏的木板抬起,谢轩心里一紧:“陈媛!”
宁甯怕的闭上了眼,她听到了木板落在身上的声音,自己却不疼,甫一睁眼,发现跪在自己身后的谢云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比自己高许多,只一只手拦住了谢陈氏的木板,青紫一片。
“谢云星……”
他笑起来,眼中亮晶晶的,“男儿当顶天立地,哪有让女子护在自己身前的?”
谢轩此时也终于坐不住,将谢陈氏手中的木板夺过来扔的远远的,第一次破口大骂:“你个泼妇!宁七可是宁泽的掌上明珠,心肝一般疼宠,在家中怕是一句重话也没听过,你怎能生了动手的心思?她还是个孩子!”
“我泼妇?”谢陈氏声音猛然提高,尖细的很,听起来格外刻薄,“若没有我细心省吃俭用强撑着,你谢家哪还有如今的脸面?你如此大声叫嚷凭的是什么?凭院里那个小贱人和那个逆子吗?”
谢轩虽仕途不得意,却也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哪听得这种粗鄙之语。
“不可理喻!”
“谢轩你……”
眼瞧着俩人要吵起来,宁甯也知自己久待不礼貌,她忍不住打断谢陈氏的话:“谢陈娘子!”
谢陈氏仿佛才反应过来宁甯还在一样,她冷哼一声理了理衣襟,微抬下颚,端庄的站着。
宁甯在此呆了会儿,也隐约能察觉到谢陈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再强硬下去只会让她更严厉,当即福身软了声音:“小辈失礼在先,方才细细想来,确实不该,宁甯在此向谢家君与谢陈娘子致歉。”
谢轩见宁甯懂事乖巧,面色缓和了几分,“无妨,还是阿甯懂事。”
宁甯刚要说想让谢云星来宁家教她读书,谢云星就先她一步开口:“父亲!前几日宁七贪玩失足本就是意外,况且儿与宁七本也有婚约在身。我们拿出婚契救一救她,也不算出格。若我们不认,反而会让人讥讽我们谢氏背信弃义。”
谢陈氏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宁甯暗暗拽了拽他的衣袖,笑着道:“谢家伯伯,阿甯有个不情之请。”
谢轩喜欢乖巧漂亮的人,宁甯又特意唤的亲昵,他笑起来,“那阿甯说一说,若是可以,也许阿伯会答应呢。”
宁甯望向身侧孱弱的小少年,她道:“我想让他做我先生,教我习千字文。”
谢轩明显没想到宁甯会提出这个要求,颇有些为难,“三郎尚年幼,知识浅薄,且又是男子,这怕是……”
宁甯道,“谢家伯伯,不过是让谢三哥哥教我些开蒙的书罢了,我愚笨,阿母事务繁忙,所以才……”
她说着说着低下了头,显得可怜巴巴的,“阿伯不会不答应吧……”
谢轩没回答,只望向宁甯身侧的谢云星,“三郎,你意下如何?”
“儿认为,还是应当在赏花宴上让阿母将那纸婚契拿出来,往后与宁家来往也能名正言顺。”
宁甯想名正言顺的给他银子接济他,他反而一心为了自己的名声处处着想。
宁甯望向他笑起来,心想她与谢三郎定是这世上最好的好朋友了。
谢轩深深地看了一眼宁甯,语重心长的拍了拍谢云星的肩膀,小少年身量高,已与自己所差无几,他道:“此事你无须担心,我会与你阿母说。两家本也就有婚约在身,也容不得旁人说三道四。”
“多谢大人。”
宁泽又叫了小厮来唤宁甯,她这才福身告退。
谢云星望着小姑娘俏丽的身影,嘴角笑意难掩。
可肩膀上猛然被拍了一下,身后是父亲语重心长的嘱咐:“三郎,宁氏只是我谢家的一块踏板。你若真心喜欢,等你蟾宫折桂纳她为妾也无伤大雅。谢氏的妻族可以是白丁出身,也可以是书香世家,甚至可以是将门虎女,独独不能是个商贾之户。”
谢云星抬眸望着小姑娘欢快的背影,抿唇不语。
“若宁家大郎当真是血染沙场尸骨无存,你便歇了心思吧。”
父亲又拍了拍自己,谢云星只觉喉间干燥,他想反驳父亲,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末了也只是哑着嗓子道:“儿明白。”
可……他真的能做到只是利用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