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人，唐景年的手心里凭空冒出来个拇指大小实心的金花生，放在手心用力揉捏，将原本精巧的金花生变成了一坨扭曲的金块，随后丢进了荷包里头。
然后就跟没事人一样，在旁边的大缸里舀了一瓢水，洗了一把手，又拖着脚步埋头冲了进去。
耳边还能听到身后传来假惺惺的声音。
“哎哎哎——
你跪下做什么？
你这……哎呀~~你真是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起来，赶紧起来！
你跪在这儿像什么样子，叫上头的老爷们知道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这样吧，我给你牵个线，使人去找张牙婆来，好歹让她收了你女儿。
这能行了吧？
我可跟你说清楚了，这事儿你可别千万跟旁人提起，说到底这也是坏了规矩的。”
“多谢易先生，多谢易先生。”上了头的人就跟疯魔了一般，那语气端的是叫一个‘感激涕零’。
唐景年嗤笑一声，他就说吧，赌场里都是群烂心肝的。
看，不止心肝坏了，就连脑子也赌坏了。
都到卖女儿的地步了还拎不清，那副感恩戴德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救了他全家的命呢。
这可真是讽刺。
“对了，你女儿长什么样？
虽说张牙婆是咱们这一带最厚道的人牙子，可你也要知道，在牙行干活的可不是做慈善的。
这长得好看的自然就能给的多些，相貌差的可就卖不起价了。
张牙婆看在我的面子上，肯定是会收了你女儿的，那我也不能坑了人家不是。
人家也会担心呢，这要是卖不出去就得砸在手里了。
可别到头来，还得要场子里养着的……”
“这……我女儿现在还小，但是她底子好，养一养指定好看，而且她干活特别利索，买了她绝对不亏的。”
那汉子极力推销，恨不得这会儿就回家去，将家里的丫头扯过来，给易先生先掌掌眼。
张牙婆住的近，不一会儿就来了。
“你可想好了，说定了就不能反悔了。”
“不反悔，肯定不反悔。”
“那就先把这个字据签了，签了就把钱给你。
我可是信易先生的人品，才会没见着人就把钱先给你的，旁的人在我这儿可没这个面子，毕竟咱们这鸿运赌坊可是出了名的最讲规矩的。”
“我签，我签，我现在就签。”
这汉子手印按的飞快，生怕易先生和张牙婆后悔了。
“多谢易先生，多谢张牙婆……”
拿着新到手的赌资，这汉子立马变了脸，再没有之前的可怜形态，敷衍的道谢了两声，转头就又冲进里头去赌桌上厮杀。
也不曾回头看一眼，身后那些人拿着新鲜出炉的契书，那满意的神色和灿烂的笑容。
他心里只想着，下一把，下一把他绝对会赢。
至于输了会怎么样，……
呸！
可不敢想这么晦气的事！
场内的氛围依旧火热，并不会因为一两个人而受到什么影响。
唐景年在忙碌中回首，很快就在猜单双的桌子旁，又看到了之前那个汉子，他举着手里仅剩的铜钱串，高喊着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随后又非常戏剧性的，失魂落魄的被人挤了出来。
他痛哭流涕的悔恨的哀嚎声，一时间竟然将大伙儿的欢呼声给压了下去。
为了避免一些不识趣的人搅了大家的兴致，膘肥体壮的打手们非常体贴的涌了过来，像拎小鸡崽子似的擒住了瘦弱的汉子，将人拖了出去，扔到无人的巷尾。
众人一眼扫过，无动于衷，又将注意力转了回去。
都说赌这个东西，可是沾不得的。
那又如何？
来这里玩的人，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心里早就比铁还硬了，根本不会有一丁点儿的触动。
输了就卖房卖地卖儿卖女的多的是，不过又是一个运气不好的倒霉鬼罢了。
唐景年都不用看原身的记忆，就知道照这样下去，他的下场跟这个家伙比起来，绝对不会好到哪儿去。
看着自己手里剩下的几个铜板，在来来去去中彻底的消失不见，唐景年将荷包放在手心里摸了又摸，徘徊不定。
最后狠狠心！
“大！”
唐景年掏出那块金子，依依不舍，犹豫不决，双目充血，满脸紧张的在显得一局开始前，将这块金子丢了下去。
拇指大小的金块，落在桌面上翻滚着，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刹那间，这片角落为之一静，随后掀起更凶猛的狂潮。
正摇着骰子的荷官手一抖，继而更加用力的摇晃起来，“噼里啪啦”的撞击声就像是敲在了人心上。
“嗬！”
“哟！”
“这是金子？”
这猜大小的局，玩儿的都不太大。
在一楼玩的都是些附近的闲汉，大多数人用的都是铜板，只有极少数人丢的才是银角子，这用金子的还是头一次。
“我来看看，这金子是不是真的？！”
旁边一个人两眼放光，上手就拿起金坨子放在嘴里用牙咬了咬。
“哟！这还是真的！这金子的份量足足的！”
“快！快开始啊！”
“开！”
“开大！”
“开小，开小！！”
“大！”
“小！”
“小！”
“开小！”
“……”
除了唐景年还在坚持喊着开大，原本跟他一样押大的人，就跟着了魔一样，几乎是同时将自己的铜板划拉到“小”字那头。
热血上涌，几个汉子撸起袖子，拍着桌子大声吼叫。
恍然间，这无比平常的一切犹如浮光幻影，似真似假。
……
这势头不对！
控场子的人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蛮横的冲撞进来，伸展着胳膊上前制止，可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都是些红了眼的赌鬼！
挡了他们的财路，那就是找死。
楼下的小子见着不对，蹭蹭蹭的跑上去。
镇场子的虎爷，正在二楼附庸风雅的品着茶水，听到小子的低语，心中有些意外。
撇着茶沫的杯盖一顿，磕碰间发出刺耳的声调。
哟！
这是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