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宵殿。
裴文月一见到裴懐来,就忍不住朝着他遥遥叹息一声。
“你来了又如何?苏姐姐不见你呀。”
裴懐脚步微滞。
“我知道。”
裴文月站起来,一席蓝粉色宫裙衬得她娇艳动人。
“皇兄,不是我说你,何必非要去战场呢?苏姐姐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你还执意要去,你这样,不是把她往外推吗?”
裴懐听了这句话,呆呆站在原地,忽然丢盔卸甲般落寞地低下头,垂眸道:
“文月,当日我曾问过你,假若有一天她知道我是个怎样冷血无情的人,会不会对我生了嫌隙,你说她不会,因为她喜欢我,就会谅解我的苦衷……”
见他如此,裴文月双眸猛地一缩,急急走向她。
“你这个笨蛋!”
被突如其来这一吼,裴懐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她。
裴文月急切极了。
“苏姐姐气你骗她瞒她是不假,但她真正在乎的是你要出征了,她怕你会出事!你若是她,你会舍得她去吗?你怎么总是在意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去哄哄她?你快去告诉她,告诉她你会平安归来,你绝不会死,你会出生入死挣一个好前程,拼尽全力也要与她长相厮守!”
一大段的话,终于敲醒了裴懐。
他定定盯着面前的裴文月看,继而接连后退两步,终于猛地转身,慌慌张张踱步而出,飞奔去往凝宵偏殿。
见他难得这般不沉稳,裴文月在后面忍不住摇了摇头。
“真是不开窍,榆木脑袋!不像我家重朗……”
想起早上刚收到苏重朗千方百计偷偷送进宫给她的首饰物什,裴文月就忍不住甜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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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皖正待在偏殿里,搬着个小几坐在门槛处。
她膝上放着什么,此刻纤纤玉指拿着针线,正在绣东西。
那是一对护膝,却又不比寻常护膝一般,只中间处又多了些硬实的皮子。
苏皖就是把这些皮料和原本柔软棉布的护膝缝补在一起,因而此刻忙个不停,手里头歇不下来。
她投入地绣着,神情不似从前那般明艳,眉眼处总叫人觉得隐隐萦绕一股淡淡的忧愁,平添了一丝若有似无得病气,整个人没那么精神了。
远远的,传来阵阵由远及近的急切步伐。
有什么人来了,墨音的声音响起。
“殿下、殿下!我家小姐不见您……殿下!”
苏皖拿捏绣花针的指尖微微一颤,却神情强装镇定,片刻后又当什么事没发生一般继续绣着。
自打被卿卿私下提点暗示一番后,墨音终于开窍,知道了苏皖与裴懐之间的惊天大秘密。
虽然震惊万分,但墨音到底还是偏着苏皖,挣扎之下,选择了做好一个奴婢的本分——视而不见。
眼下裴懐不知为何前来,墨音也不敢真拦着,到底还是让他闯了进来。
偷偷瞥了一眼站在苏皖跟前的裴懐,只见他气喘吁吁,神情急切,额前因奔跑前来也渗出了密密细汗,她又瞧了瞧无动于衷的苏皖,不由得想……
这是,吵架了?
墨音晃了晃脑袋。
这不是她该想的事。
于是,她按规矩办事,对苏皖道:
“小姐,殿下非要见您,婢子不敢过多阻拦……”
苏皖微微点头。
“知道了,墨音,你先下去,这里留我与他就好。”
“是,婢子就在外头候着,有事小姐唤一声,婢子就能听到的。”
说完,墨音忙知趣儿地离开。
独留裴懐站在苏皖跟前,当他定下神来,映入眼帘的是苏皖膝上正绣着的那对护膝,他一颗心渐渐不可思议地澎湃起来。
苏皖只轻微瞥了他一眼,见他满头的汗,也不如从前那般关心。
只淡淡道:
“跑这么急来作甚?不是和你说过了,若执意要去,以后就别来同我说话了。”
听着她这样冷淡的话,也没有浇灭裴懐内心的炙热。
他握了握拳,又松开,竟像个毛头小子般急躁不安。
两人对峙间,开始各自说起各自的话,牛头不对马嘴。
“我一路跑来,出了好多汗,我想来见你。”
“你不该来。”
“你怎么坐在门口?”
“我听说,殿下下旨,释放东宫。”
“你在绣什么?”
“我们也许该避避嫌了。”
“你在绣护膝吗?给谁的?”
“以后你别来了。”
“边境肯定还凉着呢,是给我的吗?”
“你若走,我定得嫁,说真的,既如此,别来了。省得我以后听到你在哪里伤了死了的消息。”
“你的手艺一定好吧?瞧你针脚不错的样子,我走之前要给我吗?还是到时候你绣完了托人送去边境给我?”
“谁说给你绣的!自作多情!”
此话一出,苏皖回过神来,猛地抬头,羞恼地瞪着他。
裴懐渐渐笑得有些得意。
“你终于肯理我了。”
苏皖不甘地低下头,气得掐着手下的护膝。
“诶,别掐,等会儿坏了!”
裴懐就要靠过来,苏皖咬牙道:
“与你不相干,不是给你的,坏了也不关你事!”
说完,她久久没听到对方的任何动静。
于是,苏皖想了想,偷偷转过头去,想要看看。
结果,一转过来,正巧落了个近在咫尺的四目相对。
裴懐此刻就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温柔地注视着她。
“你……!”苏皖捕捉到少年的呼吸,忍不住心都快速跳了两下。
裴懐眉眼都放柔起来,他眨了眨眼,眼眸中泛着似湖光般的亮,双眼中满满唯有她的面容。
“皖儿,春天来了,离栀子开花还会远吗?”
苏皖一瞬间想起二人之间的誓约,少女的眼眶渐渐泛红。
“……春夏交替之际。”
裴懐忽然轻笑出声,他的松弛和温柔叫苏皖呆呆凝望,眼泪忍不住就这样直直坠落,夺眶而出。
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抬起温热手掌,轻轻擦去她的泪,凉凉的,却叫他揪心。
“等我,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