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悠悠停在深林里某一处。
王元弋遥遥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立马唤停马儿,转头掀开帘子,朝里头说:
“苏小姐,主子在前面!”
苏皖连忙要下马车,见她手忙脚乱的,怕她有个闪失,于是月韶立刻跟上去,先一步跳下车,然后才搀扶苏皖下来。
苏皖被月韶扶着,纤细身姿随风而动,她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裴懐。
裴懐背对着他们,静静跪在一个坟墓前,那墓碑上刻着什么字,不走近些看不清。
他跪得笔直,虽瞧不起神色,但莫名的,苏皖见到他这样,顿时禁不住鼻尖一酸。
她忍不住喃喃一句:
“傻子……”
裴懐已经跪在墓碑前有些时辰了,他面无表情,嘴唇紧紧抿着,只一双眼眸盛满深邃的复杂情绪,就像一汪死气沉沉的尘湖,叫人无法揣测。
有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匆匆而至,裴懐没有回头,却闻到了熟悉的香气,不禁i瞳孔微微一缩。
直到那人在自己身后站定,裴懐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说:
“元弋,如今你是越来越会当差了。”
王元弋跟在苏皖身后,听到裴懐的话,顿时惭愧地低下头去,分辩道:
“主子,奴婢……苏小姐执意如此,奴婢实在不好回绝。”
苏皖一边开口,一边叫月韶松开自己,她提裙,小心翼翼走到裴懐肩侧,想了想,作势就要跪下去。
她膝盖才弯了几寸,裴懐余光捕捉到,随即出手拽住她的手腕。
“你别跪。”
苏皖见他这样,是前所未有的执着,但即便他什么都没有表露,苏皖仍能从眼前这人中读出几分萧瑟和寂寥。
她回想起身边的人不断和自己一点点补充有关眼前这人的悲凉遭遇,顿觉心痛。
于是,苏皖轻轻拍了拍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背。
难道,她比他强硬一回,硬是生生跪了下去。
裴懐终于偏头看她,苏皖朝他微微一笑。
“我怎么不用跪?你的娘亲,不也算我的娘亲吗?”
这句话,如一个大锤,狠狠敲击裴懐的心头。
他握住她手腕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你……”
见状,王元弋和月韶使了个眼色,两人随即离开,去为他们把风,只把这里留给他们二人。
一抹春风拂过,带着痒痒的暖意。
苏皖继续说:
“怎么?是你总说喜欢我的,如今就不许我跪了,莫非从前你对我表露的情意,都是诓我来着。”
裴懐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松开她的手腕,脊背都弯了几寸。
他把目光重新投回面前这灰沉沉的墓碑前。
墓碑上用朱砂印刻了字迹——裴氏懐之母。
“很可笑对不对?”
裴懐忽然嗤了一声,悲凉地问她这么一句。
苏皖眨了眨眼,眼波颤了颤。
“什么?”
裴懐伸出手去,指尖轻轻抚摸冰冷的墓碑,每一寸滑过的地方,都让裴懐觉得好似回到了从前在冷宫的日子。
好冷好冷……
“我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卑贱的宫女,一朝被宠幸,那个男人却连一个正经名分都不愿给她,将她弃如敝履,就像对待一个无所谓的玩物一样。”
裴懐冷笑道:
“他的不痛不痒,却是我母亲的一生,亦是我的一生。当别的皇嗣都能堂堂正正活在宫里,我却在冷宫中过着那样的生活,整天战战兢兢,不知道下一秒还能不能活在世上。”
他说到这里,忽而垂眸,咽了咽喉头,才咬牙切齿道:
“那天,如果不是你来了,我就真的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