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陆司淼左右脸各自顶着两个鲜明的巴掌印,局促地给一脸冷色的傅施璟不断作揖赔罪。
“抱歉、抱歉……”
傅施璟看着他,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声。
“我是如假包换的男儿身,你昨夜酒醉无礼,险些误我大事,这个暂且不提。但你屡次对我出言不逊,这笔账……你自己说说,该怎么算?”
陆司淼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看向傅施璟。
他早上醒来,还以为自己和眼前这俊秀小郎君有了什么荒唐首尾。
傅施璟知道后,一脸气愤,脸都涨得通红。
她把昨夜自己被酒后的陆司淼认出真身一事,巧妙隐瞒,其余的如实告知。
陆司淼听闻自己喝酒误事,还把人家清清白白少年郎认成那喜好男风之人,一瞬间险些无地自容,就差把脖子埋进地里了。
“不如……你打我一顿,出出气?”
傅施璟见他清醒后简直判若两人,哪里还有昨夜的轻浮浪荡模样?
一瞬间,见他弯着腰,偷偷看着自己,傅施璟忽然就想起昨夜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睡的一幕。
她脸一红,那气忽而就怎么也生不起来了。
“正所谓覆水难收,我打你一顿也不顶事。罢了罢了,算我倒霉,你走吧。”
傅施璟这样说,陆司淼却心有不安,总觉得亏欠了眼前这人。
“我隐约记得,你昨夜是逃出来的吧?”
此话一出,傅施璟顿时警惕地看着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司淼连忙摆摆手。
“你误会我了,我是想说,要不,就让我保护你,为你出钱出力,不让你被家中再抓了去,也算为昨夜我的无礼赔罪了,你看这样行吗?”
傅施璟听他这么说,忽然就想起来了他昨夜的醉话。
【你没钱吧?我可有钱了,富得流油那种,带着我,你想浪迹天涯还有何难?】
她忽然就觉得,眼前这个人也不是那么讨厌嘛,看着还挺顺眼的。
傅施璟态度和缓了不少。
“就凭你,能护住我吗?”
陆司淼立马点头,如捣蒜一般。
“当然,你这话可是小瞧我了!”
“那……我要你为我对抗清流傅家,你也做得到?”
陆司淼微微一怔。
“傅家?”
见状,傅施璟眉眼弯了弯,浅笑道:
“我冠以傅姓,名唤施璟,你猜猜,京都里还有几户人家姓傅?”
陆司淼脑子转了转,瞬间就震惊地看向她。
“傅家只有一位不常露面的嫡子,莫非就是你?”
傅施璟点点头。
她想,他会怕了,等会就此离去也说不定。
毕竟,又有多少人敢于与权贵对立呢?
然,陆司淼却很快平静下来,他敛色道:
“我冠陆姓,名唤司淼,乃为家中庶出,行二。不知新晋皇商陆家,可否……护得住你?”
他一双桃花眼望着她,一番话叫傅施璟呆了。
虽为庶子,但作皇商,已足够帮她瞒天过海,藏匿人群。
见她这样,陆司淼终于有了几分自得,他直起腰身,笑道:
“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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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太子裴济光搂着阮眠霜,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下首的人。
他冷笑一声。
“凭你一个小小宫女就敢口出狂言,你可知背弃主子是何下场?”
那宫女抖着身子,慢慢抬起头。
“奴婢宛怜,见过太子殿下。”
宛怜说完,咬了咬唇,俯身磕头道:
“三皇子常日里总苛待宫人,奴婢受不住了,也是为了自求出路。太子殿下既也不喜三皇子,奴婢自愿意效劳。”
阮眠霜和裴济光对视一眼,都不由得会心一笑。
她受裴济光的意思,派了人悄悄盯着毓庆殿。
没想到,这个宛怜就鬼鬼祟祟撞了上来,一听说是东宫有意对裴懐出手,立刻就对东宫表了决心。
还真是打瞌睡送枕头。
裴济光无暇去查明裴懐是不是真的对宛怜不好。
反正现在有这么个蠢货愿意替他先杀裴懐一刀,他何乐不为呢?
思及此,裴济光悄悄对阮眠霜说:
“阮娘,此招借刀杀人,你说精不精彩?”
阮眠霜柔柔一笑。
“阮娘只知道依附殿下,阮娘啊,等着看殿下准备的好戏。”
裴济光哈哈大笑,心情畅快。
他对宛怜吩咐道:
“你既有心,就给你一次机会,若事成,你就来东宫当差吧。”
宛怜心中大喜,连忙磕头谢恩。
她埋首在青砖地上时,想到那日裴懐对她说的话。
【你别太在意这些,须知皮囊不过虚妄。】
那时候,裴懐没有嘲笑她姿色平平,还称宛怜二字作名,反而对她出言宽慰。
他也并没有苛待她,裴懐对毓庆殿的宫人们都很好。
可是……
宛怜又不禁想起裴懐那一夜梦魇时,对嫂嫂苏皖的心思。
她怕啊。
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宫女,家中还有人等着她每月寄银子回去养活呢。
东宫太子权势滔天,又深得帝宠,日后为帝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裴懐这厮,胆敢窥慕皇嫂,违背人伦道德。
他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未来焉能有命活?
宛怜不想跟着这样一个前路坎坷的主子,若一朝东窗事发,她……
她不想死啊!
对不住了,三皇子殿下。
宛怜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是这里是皇宫。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下辈子,宛怜再为您当牛做马赎罪吧!
宛怜沉痛地闭了闭眼。
她记得裴懐对她说的前半句,却忘了那后半句话。
他还对她说过:
【最重要的是会做人,做个好人。】
当日,王元弋猜得不错,这小宫女果然没有听进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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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和宫。
魏映初把自己观察到的全都告知了魏贵妃。
她问:
“娘娘,奴婢要不要去通知毓庆殿一声,也好叫三皇子对那胆大包天的小宫女早做防备?”
魏贵妃冷笑一声,说:
“东宫太子睚眦必报,不出本宫所料,他果然是按捺不住的。”
顿了顿,她对魏映初吩咐道:
“不用,咱们只管隔岸观火就是了。”
魏映初闻听此话,很是不解。
“娘娘,您不是已和三皇子达成交易了吗,怎么不肯帮他?他若是着了太子的道,危及性命,娘娘早前筹谋岂非都要落空?”
魏贵妃挑高眉眼,眸中寒光闪烁,在宫内烛火摇曳照射下,显得阴森可怖。
“就是要让他中计,他才会更恨太子。而本宫?哼,本宫只需要在最后适时出现,对他施以援手,就足够了。”
魏映初瞬间了然于心,她笑道:
“三皇子孤立无援,娘娘却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他日后更会信任和感激娘娘……娘娘果真高明!”
魏贵妃笑眯眯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狡诈的狐狸。
“你悄悄回去吧,记着,静观其变。”
“奴婢记下了。”
魏映初退下后,魏贵妃一个人走下贵妃榻,独自走到一盏烛火前,她拿起银镊,拨弄着烛心。
随着烛火晃动,照映得她的影子在琉璃墙上时长时短。
美人朱唇轻启,眼中满是哀伤。
“自古富贵荣华之路,从来冰冷彻骨,你莫要怨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