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懐也不回答她,胃口大开,边吃边扬唇,眸色却发冷。
她没办法?
她只是没料到,他能有朝一日摇身一变,重新变回主子而已。
若她能未卜先知,她自然就有办法了。
裴懐也不指望她有几分真心,左右能被他拿捏住,乖乖做他的棋子便是了。
皇城中,探究真心做什么?岂非嫌命长。
“闭嘴,别扰了我用膳。”
裴懐懒得听她哭哭啼啼,索性收起假笑,恢复了一脸的阴鸷。
“小心我收了你的舌头。”
月韶随即擦了泪水,瞪大双眼乖乖待在一旁。
王元弋忍不住在心里偷笑。
对付这种随时存了歪心思的奴婢,裴懐这有收有放的训练手段可谓高明,将她拿捏得死死的。
王元弋更觉自己选了裴懐是个正确的选择。
裴懐想着事,用膳时显得安静,他思虑良久,才对王元弋说:
“你……可曾听说过苏家?”
王元弋想了想,问道:
“主子是说京都苏家吗?”
应该不会有第二个苏家了吧,裴懐点点头。
“苏家乃是京都世家,朝中三代为官,历经三朝屹立不倒,现下家主苏元明乃是朝中德高望重的一品大臣。”
王元弋跟在王不歇身边,对这些事情自然了如指掌,他把一些众所皆知的事情熟练地背出口。
裴懐佯装一副明白的样子,然后才支支吾吾道:
“那这苏家,可有什么子弟?”
月韶在裴懐这里一直得不到个好印象。
虽然她知道裴懐猜疑她,对她从前的所作所为也一直忌惮在心,但以后她是注定了要跟着裴懐的,还是多多表现,让裴懐对她多些信任也好。
想到这里,月韶抢先一步,赔笑着对裴懐说:
“主子,这个奴婢略有耳闻,之前奴婢跟着李公公……奴婢跟着李园出去天鼓楼看烟花那一夜,曾听他说,这个苏家是陛下很看重的。
从前一直有子弟在朝为官,是积累下来的簪缨世家。
不过可惜,到了家主苏元明这一代,膝下子嗣稀薄,庶出子弟尚幼,嫡出一个儿子好像不是很中用。”
月韶努力回忆着李园给自己说的,裴懐听到这里,语气显得有些着急。
“还有吗?”
王元弋刚想开口,又被月韶抢先,他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只觉她真是讨厌。
月韶才不管王元弋的眼神,她一心想在裴懐面前将功折罪,好好表现,于是说着说着,也渐渐丢了往日在冷宫的谨慎。
“主子别急,奴婢还有话说。
不过虽然苏家这一代男丁尚未有出色之处,但苏家出了个好女儿,单凭这个好女儿,也可暂保苏家几十年荣光了。”
闻言,裴懐忍不住笑意显露。
果然,苏皖心善,定是个好女子。
裴懐心生喜悦,就听月韶继续说:
“主子您还不知道吧,苏家这嫡长女名唤苏皖,听闻生得美貌动人,更是整个京都的闺秀之首。”
裴懐满意地点头,“继续说。”
王元弋那股不祥的预感又上来了。
他下意识想叫月韶住嘴,月韶已开了口。
“这样的女子,被陛下许入东宫,做个未来太子妃,如此,苏家可不正能再享几十年富贵吗?”
王元弋忽然心头一跳,不知为何,他忍不住朝裴懐看过去。
“你,说什么?”
月韶还笑呵呵的,觉得自己说得可好了,哄得裴懐笑意凛然。
结果就听裴懐反问她一句,整个脸色早已大变。
刚才笑得有多舒心,眼下他的脸就有多臭。
裴懐阴恻恻盯着她,脖颈青筋暴起,一副随时动怒的征兆。
月韶吓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哪里说错了。
“奴婢……奴婢是说……”
却见王元弋在裴懐背后,一个劲儿冲她摇头。
月韶顿时住嘴,裴懐立刻厉声。
“说!”
她抖着身子连忙跪在地上。
“奴婢是说……说……那苏家嫡女福气好,已被陛下许入东宫……不日将会成为……太子妃。”
月韶带着哭腔才磕磕绊绊说完,她也不知道自己又怎么了。
这些不是裴懐要听的吗?
她不过是如实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到底又怎么惹到他了?
王元弋见裴懐手慢慢握成拳,死死盯着地上的月韶,周身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整个偏殿安静得异常,气氛低沉,叫人惶恐不安。
半晌后,裴懐咬牙切齿问道:
“天鼓楼那一夜,为贺哪般?”
王元弋深怕月韶再说错话,这次换自己去回答裴懐。
“回主子,那一夜,是为了庆贺东宫与苏家喜结良缘,苏女不日将入东宫,故而陛下大摆宴席,登天鼓楼与民同庆。”
‘砰——!’
裴懐二话不说,听完后直接站起身,把桌上所有东西全部狠狠扫在地上。
乒铃乓啷一阵阵响,碎片散落一地,月韶的手被好几个碎瓷片划出血口子,只敢跪在地上低低啜泣。
王元弋也知道事情大了,却不知道错处到底出在哪里,只好连忙跟着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裴懐深呼吸着,却也难平心绪。
“滚……都滚……!”
闻言,月韶率先拔腿而起,踉踉跄跄跑出偏殿,等到了外头才敢哭出声。
王元弋脸色发白,见裴懐不像在开玩笑,于是也垂首默默退了出去。
他走时想了想,帮裴懐把大门带上。
偏殿里,裴懐站在原地,紧握成拳,脑海中还回荡着月韶方才说的话,忍不住冷笑连连。
他没听错吧。
东宫未来的太子妃。
那岂非就是他裴懐未来的嫂子?!
裴懐想到那女子的动人笑颜,顿时觉得有一丝心痛弥漫开来。
他捂住心口,眸中阴鸷。
“呵,我的……嫂嫂?”
*
几日后,宫中忽传出来承帝偶感风寒的消息。
似乎风寒来得突然,且来势汹汹,御医建议承帝多作休养,切勿过度劳累。
为此,承帝只好宣布罢朝几日。
以魏贵妃为首的一众后宫妃嫔,一听到承帝身体抱恙,一个个连忙提着裙子就要往朝晖殿去侍疾。
然而还未踏入朝晖殿,就被一众守门侍卫拦下,并以陛下有令,谁也不见为由,纷纷拒之门外。
魏贵妃无奈,只好又带着一众妃嫔悻悻离去。
毕竟这是在朝晖殿,只有承帝才能叫得动那些侍卫。
既然这是承帝亲下的命令,她们也不好造次。
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这次居然连东宫太子裴济光也被阻拦了下来。
裴济光从未受到这种对待,他几次三番都想硬闯朝晖殿进去面圣侍疾。
可惜,这次承帝似乎严令在先,那些侍卫不再如往昔般让着太子裴济光。
不容裴济光多作废话。
最后一次,因为侍卫们一脸肃然猛地抽出凛然长剑,齐刷刷对准太子。
太子最终也气急败坏地离去。
而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承帝在朝晖殿养病时,裴懐却在偏殿暗笑。
承帝抱病不见人这个托辞,也只有那些蠢货才信。
端看这次连皇帝身边的王不歇都瞧不见人影,稍微聪明些的都该觉察出端倪来。
可惜啊,裴懐还是高看了他们的脑子。
用脚指头也能知道,他那个父皇定然是去替他摆平那些表面功夫去了。
不过,他的父皇是要具体作什么妖,那他就不得而知了。
裴懐抿了口茶,出神地发呆着。
一旁侍候的王元弋见状,心下叹息。
自从之前月韶不知哪里说错了话,裴懐大发雷霆后,直到现在都没笑过,一天到晚尽拉着个脸,一脸阴郁的模样,叫他这个做奴婢的看着都心里难受。
王元弋只希望自己再努力些,直到有一天,主子能更信任他。
哪里不开心了就和他说说体己话,亦如承帝与他干爹王不歇一样。
不然总憋在心里,憋久了总归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