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春霞将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乔雨薇红了眼眶。
    她紧咬着下唇，落在腿上的手越收越紧。
    又过了约莫三分钟，眼看着距离探视结束越来越近。
    姚春霞又开了口。
    “我博士毕业的第三年，我和我老公用全部积蓄在海市买了房，原本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好下去。”
    “结果房子住了不到两年，我老公病倒了，他得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疾病，在国外能治，费用也特别高。”
    “很快我们的存款用得差不多了，我只能卖房筹钱。”
    “这事被我老公知道后，他趁我睡着的时候跳楼了，他不想拖累我......”
    “办完葬礼，我为了能够忘记他，忘记那些因为没钱而困顿的生活，开始一心扑在工作上。”
    “我当上蓝天精神病院的院长后，去了不少酒局，才发现了一个悲哀的事实。”
    “我用了一辈子做研究，吃了多少常人不能吃的苦头，好不容易在学术上取得了成就和名声。”
    “可我一年赚的钱，还比不上有的人在镜头前随便说几句话。”
    “呵呵呵.......”
    姚春霞笑得异常讽刺和悲哀。
    “你知道么？那些人喝的一瓶酒，就能维持我丈夫半个月的生命。”
    “乔雨薇，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你根本没见过，我和张鹏飞给医院拉赞助时的卑微模样.....”
    “你根本不明白，我心里那种悲哀......”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给‘转生’做事就是为了钱，仅此而已。”
    姚春霞哧然一笑：“没错，那些钱我几辈子都用不完。”
    “我之所以想要这么多钱，是因为我心里有个窟窿，需要很多很多的金钱才能填满。”
    我眼睛微瞪，目不转睛地看着玻璃窗后面坐着的女人。
    那双原本清明的眼睛里，浮现出极致疯狂的神色。
    触到姚春霞眼神的刹那，我确信她应该是得了什么精神方面或者心理方面的疾病。
    她可是精神病院的院长啊......
    黑暗中，乔雨薇坐在原地看着姚春霞，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肩膀微微颤抖，像是无法反驳姚春霞的那些话。
    因为她和姚春霞有着类似的困境。
    乔雨鳞现在还在国外治疗，治疗费用如流水般源源不断地增加。
    尽管我和乔千意都没打算让乔雨薇还这笔钱。
    可乔雨薇却依旧打算争取云市负责人的位置，目的就是为了还钱。
    姚春霞虽然疯，但她说的一些话，其实也不无道理。
    好在乔雨薇有乔家做后盾，不至于让她像姚春霞一样，因为亲人的离世，在心里长出一个黑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距离探视结束五分钟的时候，工作人员敲了几下门提醒。
    姚春霞提前起身，隔着玻璃看向乔雨薇。
    “乔雨薇，我收你做学生确实有私心，但有一点我没有说谎，你确实是块好料子。”
    “我心里有黑洞，所以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但你心里没有，你可以走你自己该走的路。”
    她微微叹了口气，眼神也变得深沉起来。
    “有时候看着你这双眼睛，我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原本那次你撞见实验室，又不愿意加入的时候，你是该死的。”
    “但我没舍得，因为你太像是年轻时候的我了。”
    “你这身衣服，是你第一次被介绍给我时穿的。”
    姚春霞笑了，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师长才有的慈祥。
    “我当时就在想，乔家的女孩怎么穿得破破烂烂的，也就是那时候，决定收你做我的学生。”
    “很高兴，你愿意穿着这套衣服来见我最后一面，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你就像是一面镜子，时刻在提醒着我，我是如何从过去的自己，变成现在这个病态的我.....”
    “我不喜欢这样，也不想面对过去的我。”
    语罢，姚春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乔雨薇起身捂着嘴巴，逃也似的离开了探视间。
    我怕出事，连忙也小跑跟了出去。
    “轰隆隆——”
    刚出门，一道惊雷便响了起来。
    紧接着，黄豆大小的雨点如断了线珠子般，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
    初冬的雨带着寒意。
    见乔雨薇直接离开大楼，进入到了雨幕中，我连忙撑起伞，喊着乔雨薇的名字，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乔雨薇就这样冒雨朝外走着。
    待我跟上的时候，她站在一个垃圾桶前面。
    “乔雨薇，你没事吧？”
    我试探性地问出声来，举着伞小心靠近。
    乔雨薇没有说话，将外套和围巾取下，发泄般塞进了垃圾桶里。
    我愣了几秒。
    乔雨薇雨中脱外套那一瞬间的视觉冲击感，比任何电影来得还要厉害。
    旧衣被塞进垃圾桶的那一秒，也是乔雨薇把姚春霞在心里除名的时候。
    很有魄力......
    她抹了把眼泪，回头看向我：“能陪我喝杯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