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交州世家也绝非什么良善爱民之辈。
在朝廷威严日益下降的情况下,交州各地世家行事也是越发的肆无忌惮。
倘若不是朱符的头颅还被悬挂在治所番禺的城墙之上,暂且还形成着一定的警示,说不准各地世家压榨当地百姓只会更加利害。
而如今身为交趾郡守的士燮为交州大族,如今正广派亲信前往朝廷走动关系,希望能晋为交州州牧。
巧合的是,士燮所派遣的亲信所走的也是海路,且在吴郡港口进行了休整,继而在锦衣司的一番刺探下得知了他们的目的,继而层层上报到了李基的桌案之上。
对于李基而言,自然不会想看到即将完全被当地世家所把持的交州出现。
尤其是士燮本身就是交州大族之一,一旦让士燮坐稳了交州州牧,那么苍梧士氏的影响力就会在交州急剧扩大,最后彻底让士燮成为交州的土皇帝。
尽管由于开发原因以及复杂的当地形势,让交州短期内根本不可能对刘备集团争霸天下产生实质性的帮助。
但以长远而看,眼下不趁机开始插手控制交州,那么今后再想要插手便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只是,交州地广人稀,瘴气丛生,又是兼有世家、南蛮、百越等势力交错盘踞,想要短期内完全掌控或平定交州,便是李基亲去也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唯有缓缓以德服之,以威压之,以恩惠之,再慢慢开发交州地区,才是王道。
以李基的预估,即便路线与策略均是正确的,或许需要耗费长达十余年,整整一代人的时间,才有可能让交州百姓、南蛮、百越等势力慢慢融而归一,认同汉民的身份。
李基,自然不可能前往交州坐镇十余年的时间。
且前往交州主持大局之人,政治以及治理手腕都需要足够高明,还需要对于基层各种琐事都有足够的了解,方有可能平衡各方势力,徐徐图之而归一。
在李基眼中,一生都在奉行“制衡”之术的张昭、张便是最好的人选。
然而,张昭一时自然是理解不了本就还算是偏安一隅的李基,居然已经在考虑十余年后天下一统的同时,让交州也彻底王化且开发到一定程度的长远之计。
张昭的脸色略微有些不好看地开口道。
“国士侯若仅仅只是将老夫流放岭南,倒也不必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什么开发交州?
这在这个时代的士人看来,那跟流放岭南可谓是毫无区别可言。
“狭隘!”
李基闻言,却是忍不住冷冷地评价了两个字。
“你?!”
李基却是不管张昭的反应,开口道。“武将以开疆拓土为荣,文臣难道不该以治理一方,安定一方,开发一方为荣?”
“自先秦派屠睢率领50万秦军分五路横推岭南,而后汉武先帝灭南越国设交趾刺史部,至今已有数百年之久,交州屡有叛乱而未实现长治久安,如此莫非就不是大汉文臣之耻乎?”
张昭张了张嘴,一时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
而李基略微顿了顿后,问道。“子布觉得,以汝之才比我如何?”
张昭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拱手道。
“如萤火比皓月之光,远不如也。”
最了解一个人的,往往是敌人。
这句话放在张昭的身上同样也是如此。
正因为张昭时时假象李基为政敌,所以之前对李基在吴郡所实行的种种政策,事后张昭都会一点点的逐一研究。
而看似吴郡在张昭辅助刘备治理的几年间,发现了近乎翻天覆地的大变化,让吴郡一跃或许成为了大汉仅次于洛阳的繁华之地。
可张昭很清楚的是,他所做的工作更近于萧规曹随。
李基若是萧何,他则是曹参。
李基在离开领兵前往海外之前,就清晰地制定了吴郡大大小小的发展方针,张昭仅仅只是依照着李基所指定的一切稳妥地实行了下去罢了。
可也正因张昭眼睁睁地看着吴郡在这种轨迹下肉眼可见地繁华起来,所以张昭越发清晰地明白李基之才远在自己之上。
才能远胜自己,年纪又远小自己,甚至与主公的关系也在自己之上。
正是因此,张昭才会越发的惶恐与不甘,明白只要李基还存在一天,自己都永远都不可能有真正的出头之日,以至于连出昏招。
且,这还是政务上的能力差距,在张昭所不擅长的谋略上,双方更是没有丝毫的可比性。
而面对着张昭的答案,李基则是接着开口道。
“既然子布亦承认基略胜你一筹,那子布莫非觉得继续留在扬州也有主政一方的机会?”
“可与之相对的,交州才是子布真正一展治政才华的地方。”
“如今交州与大汉可谓是离心离德,且又有南蛮、百越各族不归王化,若是子布能妥善治理交州,使交州彻底归心大汉,施德于南蛮百越。”
“或许千百年后,李基之名早已埋没于历史洪流之中,可交州各族后人必然依旧铭记张昭之名而感恩戴德。”
顿了顿,李基直视着张昭问道。“子布以为……然否?”
这一刻,张昭的内心确确实实地被李基所说动了。
张昭……是个俗人!
张昭所追求的是权势、名声、地位等等,也正是因此,他才会下意识将李基视为假想敌,才会与李基相争。
只要张昭前往交州,只要将交州治理妥当,那么便是李基之名威震整个大汉。
可对于交州的子民而言,张昭永远都只会是最为尊敬之人。
且,让交州南蛮、百越等族融于交州,归于大汉,这何尝又不是一件名留青史之事。
纵使是千百年后,张昭之名或许都还会流传于交州的土地之上。
这一点对于张昭这么一个非常传统的俗人而言,可谓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不过在此之前,张昭还是忍不住双目紧盯着李基,再一次问道。“这真的不是单纯地将老夫流放岭南?”
李基不由得哑然失笑,然后朝着面朝北方,手指长江的方向,朗声而道。
“吾今日便是对长江起誓,吾对张子布所言皆是出于一片公心,绝非丁点将张子布流放岭南之意,且今后必与子布力同心协助主公,让交州早日王化,长治久安。”
“吾李基以上所言,但有半分虚假,便是万箭穿心又有何妨?”
看着李基愿意指长江起誓,以安己心,这一刻张昭的内心是震撼的,更是感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