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轻轻放下手中茶杯，纳闷道：“为阎君驱魔？”
“是的。”
“敢问要驱除的，是什么魔？”
“心中魔。”
见秦淮不苟言笑一脸认真的模样，道人起了好奇心。
“九大阎君统领地府，何等人物？即使练功失误走火入魔，也轮不到在下来清除吧。在下虽有些道行压身，却也不过小术法，又何德何能呢。”
秦淮一时犯难，面色几度变换后，决定和盘托出：“实不相瞒，其实请求小友为阎君驱魔的人并非在下，而是阎君他本人。”
“哦？”
陆离更加疑惑了，自己从未与九位阎君有所交集，为何这位会指名道姓要自己去为他驱魔呢？
等等……说起与九位阎君的交集，倒是让道人想起了当年荆州地府的那位阎君，温文尔雅，静气随和，令人印象深刻。
时至今日，道人的脑海里依旧有着那位儒雅青年的脸。
道人摇摇头，压下当年回想。眼睛直视着秦武判，等待他下一步回答。
秦淮摇摇头，回道：“关于这点，秦某亦是不知。阎君吩咐，莫敢不从啊，做下属的哪有心情追究那么多呢。”
言毕，再度拱手作揖：“秦某今日只求陆道友一句话，愿，还是不愿？”
语气坚定，似乎是要道人立刻做出决定了。
陆离想了想，无奈道：“武判于我有人情在先，在下亦是不敢不从。既如此，便随武判走一遭，看个情况吧。不过有言在先，若是无法治好阎君，可不能怪在陆某头上。”
秦淮顿时喜笑颜开：“这个道友尽管放心，我们青州地府也不全是小气鬼。既然道友应允了，那我们现在就去？。”
“赶巧不如赶早。”
“好，道友爽快人，这边请。”
秦淮急忙起身为道人带路，生怕道人下一秒反悔，完不成阎君留下的任务。
出了大门，便见到剑客和山鸡依旧蹲守在门前，没有离去。
“道长，怎么样了？”
“小离子，你没事吧。”
见到道人终于走出来，一人一妖也是立刻靠上来，嘘寒问暖的好不关心。
陆离左眼轻轻一眨，和道人相处久了的一人一妖马上明白，知道事情谈妥了。
虽然刚刚见到小女鬼兴冲冲跑出去的样子，但心下依旧不太确认。如今道人作保，心里落了个安稳。
剑客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以前李楚是经常嚷嚷着要砍死这女鬼，但只是嘴边的玩笑话。今日见得其从良有了归宿，也是欣慰。
“对了，在下要随秦武判去一处地方，劳请二爷和李少侠在此地稍候。”
“咦？”
一人一妖愣了一下，随后都是用警惕的目光审视着秦淮，李楚握住新剑，小声道：“要不要我同行？”
山鸡飞上道人肩头，也是附和：“我看我也一起去算了。”
道人浅笑，摆摆手：“不需要如此，若是遇见麻烦，在下还有双腿，不至于跑不掉，两位放心吧。再者……”
陆离顿了一下，没有再说。
如果是连他都逃不掉的危险，带着山鸡和剑客一起，不过多送两条命。
这时，远处等候的秦淮走来，温和一笑：“两位还请安心，秦某以性命作保，陆道长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少不了一点汗毛。”
许是青年温和气质感染了一人一妖，两者都像是放心一般点头。
“两位还请去偏厅等待，那里已备好茶水糕点。”
秦淮一句说完，大踏步走出，纵起一道遁光便飞向天边。
“道长，还请跟我来。”
声音久久回荡在府衙内，震惊一众鬼魂。
道人对着一人一妖点头，随后掐指成诀，指向背后之剑。
“剑来！”
一声也是久久回荡，可惜并没有什么神异显现。
道人尴尬立在原地，最后在李楚和二大爷讶异的目光下，一步迈出，不见身影。
————
一处空阔平原内，一人天上飞，一人地上追。
飞驰在高空的秦淮看向地上走路的陆离，表情古怪，他好奇的是为何似这等高人，却不纵起遁光遨游天际。
地面上，陆离一步一迈，转瞬间便是百丈路，丝毫不输于天上飞的秦淮。
此刻道人的心情尴尬到了极点，早知道当初就该修些遁术的，也不至于在地上走了。
天一子前辈也是个不靠谱的，说什么这自然剑是道人心血所炼，只听从道人的命令，却不知这神剑初生灵智，顽童心性，根本不愿听从道人的指令，难训的很。
想到这，陆离长长一叹，继续用脚赶路。
又见左边一道光闪过，却是那秦武判见道人走路孤独，特意收起遁光落下，与其同行。
“我看道长走路孤独，目的地也近了，便下来陪伴。”
“秦武判有心了。”
道人礼貌一笑，两人走着一路，也聊了起来。
“不知青州阎君是位怎么样的人，又是因何入魔？可否听武判细说，方便陆某等会儿驱魔。”
“这个啊……”
秦淮抬头，眼里闪过追忆色彩，过了良久，悠悠道：“说实话，我与阎君他一年到头也见不过几面，但秦某自以为识人有方。虽只有几面，我也能知道，本府阎君是位刚正不阿，威严端正的人！”
“至于入魔，唉……”
秦淮叹出一气，接道：“道长是修行中人，想来也知道千年前的第二次山海大战，那次大战也波及到了地府。”
道人点点头，这第二次山海大战他也听别人说了多次，自是耳熟能详。
“那场大战中，地府以儒圣为首，九大阎君辅助，纵使两位妖圣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破开我们的防线。可那妖族荒圣一来，乾坤扭转，儒圣被其重伤，拼死才逃得一命，而本府阎君也是在与其的对战中受了伤，滋生心魔。”
道人沉默，脸色也跟着阴沉，又一次听到千年前那场大战的信息，一模一样的惨烈景象。
可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听着先辈们的战绩，徒然长叹。
气氛一度压抑，直到一座山脉如利剑般耸立在平原中，出现两人视野内，方才恢复些许活力。
“这里是？”
“道长见谅，阎君自从心魔滋生后，行为举止怪异，有时甚至严重到控制不住心中杀意，大开杀戒。为了不误伤鬼城内居民，便移居到了此山中。”
“原来如此。”
道人感慨一声，对这位素不相识的青州阎君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道长请。”
秦淮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道人走前头。陆离也没客气，一步当先，两人顺着宽敞的山道一路向上，直到看见一座茅草屋方才罢休。
屋宅茅草结，青苔石上生。
道人的视线顺着茅屋往下，瞅见了一名盘坐地上的孩童。童子红口白牙，扎着一头冲天辫，粉雕玉琢的煞是可爱。
秦淮望向孩童，语出惊人：“道长，那位便是本府阎君。因为功法缘故，阎君他常以孩童姿态示人。”
“嗯，在下晓得了。”
心里已有几分猜想的陆离没有多少惊讶，推开外围的栅栏门，径直走了进去。
里头的孩童被声音惊动，回头看来，见到陆离的一瞬间眼睛发光，飞奔而来。
道人正欲打招呼，却见孩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放声哭诉：“爹啊！孩儿好想你啊！呜呜呜，您好狠的心，为何要丢下孩儿啊……”
“…………”
陆离整个人僵在原地，转头，用一种呆滞的眼神望着秦淮。
同样愣住的秦武判看去，读懂了道人眼中意味。
这就是你说的刚正不阿、威严端正的阎君？
这就是你说的控不住杀意，大开杀戒的阎君？
秦武判一时无言以对，只能转过头去，咳嗽几声掩饰窘迫。
此刻道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位阎君估计不是走火入魔，而是疯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