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钟离焱带着钟离鄈,绕过弯弯曲曲的林间小路,来到一处石砌的屋子。
入口很是窄小,需要弯腰才能进去。
里面黑布隆冬,钟离焱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了一口气,微弱的光照亮一点点前方的路。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地方,行至一处平平无奇的墙体面前。
钟离焱伸手不知道摸上什么地方,往里一推,墙面随即震动,宽大厚重的墙体往后退了好几步,露出侧面的一个入口。
钟离鄈诧异,不明白为何伯爷爷带他来这里。
疑惑归疑惑,他还是跟着下了入口。
又是一阵弯弯绕绕,转过一个拐角,豁然开朗,面前一阵亮堂堂。
这里陈设简单,只有正前方立着的一尊石像,格外惹人注意。
石像高大雄伟,钟离鄈一眼就认得这是舜帝像。
哒哒哒——
身后传来金属敲击声,回头一看,是一位白眉白发,身形佝偻的干瘦老者。
钟离焱立马上前搀扶着老者,往舜帝像慢慢走过去。
等他站稳,放下支撑用的圆头拐杖,伸出枯皮干瘪的手,点燃了香。
香烟袅绕中,他分出三炷香,背对着钟离鄈,朝他轻轻晃了晃。
一旁站立着的钟离焱,自觉接过,并用眼神示意钟离鄈上前。
心领神会,钟离鄈双手接过香,退后一步,站在靠后的位置,跟着前面两位老人,一比一鞠躬,跪地叩拜。
一叩三拜过后,老头子先插了香后,微微往一旁侧了侧,留出一点空间。
钟离鄈很上道地上前,郑重地将手里的香插进香炉。
老头子在旁边,浑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事毕,他把圆头拐杖横到钟离鄈面前,颔首示意他扶住自己。
下了石像前的台阶,安稳把老人家放置妥当,钟离鄈这才低眉顺眼地退到一旁,耳观鼻,鼻观心。
老头子则是翻看起面前小桌上的书籍,钟离焱同样寻了本书,坐在不远处。
约摸过了一炷香时间,合上书本的声音打破室内的安静。
“不错。”
老头子赞许地看着钟离鄈,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钟离鄈想要上前扶住,却被他抬手制止。
绕过书桌,围着钟离鄈走了一圈,他连续点了好几下头。
抚着垂在耳旁的银发,低低笑了起来。
“焱老弟,不错,孙辈中,的确属上乘。”
钟离焱哈哈大笑起来,连连拍着钟离鄈肩膀,语气是止不住的骄傲。
“那是,这小子,打小就天赋异禀。”
扭头笑着对还在沉默的钟离鄈嗔怪道:
“怎么的,不会说话了?还不赶紧见过你虞爷!”
虞爷?
那个族志上一直守护着钟离氏族及虞族的虞爷?
心下几番波动,他赶紧上前,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
“后人钟离鄈,见过虞爷!”
声音洪亮,不卑不亢,从容自得,又让虞爷笑眯了眼。
“你识得我这老头子?”
圆头拐杖往前一伸,抬高了钟离鄈的手,顺带着放出一缕真气趁机进入他的身体。
诧异看了眼虞爷,虽不明白为何要试探自己的修为,但他还是老实谦逊地回答对方问题。
“此前于族志上略知一二。”
族志记载,虞爷乃是舜帝身边的得力干将,劳苦功高,赐以虞姓。
随着时间推移,战乱连连,年迈的舜帝带着族人四处迁移,而后寿终正寝。
临终前,他将族人托付给这个自幼陪伴在身边的兄弟,虞是,重情重义的虞爷就这样守护了舜帝后人一代又一代。
岁月多变迁,为了竭力守护族人,虞爷不惜吃下千年的太岁,用以延缓自己的寿命。
只不过这种行为终究是落人口舌的,于是,虞爷退居幕后,甘心在这方小天地,日日虔拜舜帝的石像。
结合书上所记,钟离鄈基本推算出虞爷的一生。
原来如此,思索到这里,他不免对这个苍老得不像话的老爷子肃然起敬。
为了一族,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时光荏苒,世事沧桑,他把自己的时间都献给了族人!
仅一个眼神交汇,虞爷就读懂其中心意,他慈爱一笑,随即眼神转变得凛冽。
钟离焱也随之收敛了此前轻松的表情,气氛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重。
虞爷了然地点点头。
“可死心了?”
笑着打趣一边垂着头,蔫蔫的钟离焱。
“看见了,死心了,哎,这孩子,心思是够深沉的,心也挺狠,居然可以不顾手足之情!”
他越说越火冒三丈,提到“手足”这才收敛几分,心疼地瞥了眼钟离鄈。
“所以,你的失踪,是他所为。”
虞爷突然调转方向,询问钟离鄈。
在清亮的眼神下,钟离鄈轻点脑袋。
或许,自今日起,钟离谦便是整个族人的罪人了。
“哎,不孝子孙!”
钟离焱唉声叹气,气得不行。
“本来只想着他修为进步,是勤加苦练的结果,老爷子我本来高兴得不得了。
谁知,这王八蛋出手阴狠,隐隐带着黑气,这才引起虞爷的注意。
起初我还不相信,又碰上族中接二连三莫名失踪的弟子,现在看来,这事八成与那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脱不了干系!”
说到这里,钟离焱气得吹胡子瞪眼,重重地捶了下石桌。
室内一时安静,两位老者痛心疾首,实在不愿意相信同门残害。
“伯爷爷,除族中子弟失踪外,可否还有其他外人身影,妖魔也可。”
钟离鄈问了下,引来两位老人家的注目。
“何意?”
“我此前曾废过钟离谦的筋脉,按理说他现在应当是废人一个。”
想了想,他终究还是简短地叙述了一遍自己怀疑钟离谦的过程。
“这一行,我遇见太多事,外面已经不太平了。
途径妖界时,也曾遇见过小妖失踪之事,不过可以寻得其尸首,尸首干瘪,血肉尽失,乃是精尽而亡。
这一切,是一兽身人脸的黑衣男子所为,我与之交过手,出手间,可见黑气,可遇阴兵,是邪祟。
钟离谦能短短数月恢复筋脉且修为大增,实在蹊跷。”
剩下的话,他不再说,但他们都很清楚,这钟离谦,约摸是勾搭上这黑衣人了。
“可知这人身份?”
虞爷低沉着声音问。
钟离鄈摇摇头,很是抱歉。
“只能确定,他非人非鬼,似乎是不死之身。”
回忆着时予的话,在联想到他们几次联手都没有将黑衣人彻底打死,可见这黑衣人体质实在特殊。
听到不死之声,在场两位老人的脸刷地变黑,阴沉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