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予听得认真,钟离鄈说完过后好久,她都还在思索中。
会关心他的安危,会同他并肩作战?
那她对容不尘,那是爱吗?
“我爱你。”
像是要求证什么一样,她偏过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很突然地就来了这么一句。
阳光已经很热烈,自她身后直射过来,连同这直白的三个字,惊得钟离鄈的瞳孔放大,身子似是被定住一样,无比僵硬。
呼吸慢了半拍,他无法思考,直盯着她认真的脸。
“你说,爱有大小之分,那这几日以来,我们并肩而行,携手作战,这应该是属于你说的小爱了吧,这是爱,对吗?”
她眼眸清澈如水,不染一点尘埃,明亮的光让钟离鄈回过神来,随即就反应过来,她刚刚的话,并非他想的那种意思。
讪讪一笑,掩饰性地低声咳嗽一声,他闷闷“嗯”了一下。
时予听见,时予眉眼柔和,弯做一团。
那她是爱容不尘的!
看着她忽然的展颜,不知为何,明白过来的他,内心竟然有一丝失落。
她是真的不懂爱,那般露骨的语言,全然是她的懵懂。
沉浸于喜悦中的时予,自然没有注意到身旁钟离鄈的别扭和异样。
她就说嘛,自前世今生来,不惜代价也要重回百年前,她所求也只是一个容不尘平安顺遂,求一个钟灵山公道。
如此说来,除去报答前世容不尘的关照之恩,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是爱他的。
不然前世答应容不尘好好活着,替他照拂魔域,这些都能抵消他对她的知遇之恩了。
现在她好像能理解灰狐了,人间岁月十余载,她是孤独的,与独子相伴这么久,她早已经打心底认定了这个朋友,所以产生了爱。
想着想着,她又摇摇头,那独子辜负了狐狸,还让她搭上一条命,不值得,就算爱这个朋友,也要懂得及时止损,没必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那要是容不尘有一天也抛弃了她呢?
时予愣了一下,随后又摇摇头。
不会的,容不尘不会抛弃她的,他那样美好,就算有瞒着她的时候,有不信任她的时候,他也不会那样背刺她的。
想到这里,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心里胡乱想着,万一真有这么一天,那她一定要问个明白,倘若最后她真的被抛弃了,那她可以果断离开。
容不尘说的,无论何时,第一要务是要好好爱自己,万事以自己为先。
她一个人也可以活的很好很好,就像上辈子一样,没有容不尘在身边,她一样修炼了好多好多的法术,虽然是禁术。
她也能独自把魔域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像他还在一样。
可是——
时予垂下长而黑的睫毛,陷入低沉。
容不尘爱她吗?
应该是爱的吧,不然他不会手把手教她猎捕,不会教她生存之道,不会为她劈了屋顶,只因她喜欢星空。
又想到不久前,容不尘受伤一事,时予的心酸酸涨涨。
耗费一半精血救他,都一天过去了,他也不来一封信。
撇撇嘴,她是委屈又矛盾。
意识到自己胡思乱想,伸手拍拍脸,她干脆闭上眼,强迫自己进入修炼。
钟离鄈在一旁目睹了她变来变去的脸色,不禁哑然失笑。
她这是想到了什么,表情这么精彩。
一进入识海,时予立马一本正经,刚刚杂七杂八的想法通通被她抛之脑后。
识海里乌烟瘴气的气流,只一眼,她实在脑壳痛。
接下来她还要去人界,抽离魂魄这种事,尤其费精神。
趁现在还有时间,她得好好调整调整。
张开双手引气,时予吐纳之间,投入了百分百的全神贯注。
此时的阳光还不是很刺眼,山间沉淀了一夜的纯洁气体还存在,正适合打坐调息。
钟离鄈闭上眼,也跟着修炼起来。
等到日上三竿,炼化了四分之一气流的时予,累得满头大汗,知道今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只得匆匆作罢。
她一睁开眼,视线里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影子。
“红袖姐姐!”
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时予很是惊讶。
“你怎么来了?”
红袖在她即将跳过来的瞬间,颔首,行了一个标准的见面礼。
“奉尊上之命,特来协助。”
她并没有说全,这妖界,她已经待了好些天,只是一直找不到时予的踪迹。
昨日夜里,她栖息的地方,发生一起命案,一只刚化形的山鸡精,还没完成真正的化形,只化到一半便被吸尽修为,成为一具干尸。
红袖刚好遇上,手一摸上去,尸体还带着些许温度。
凶手还没有走远,空气里甚至还残存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于是她就跟着这股味道,一路到山脚。
鼻尖又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红袖立马就知道,时予在这附近,然后她就上山,果然看见了正在打坐的时予。
简短说了一下过程,红袖就看见了时予脸颊上的伤疤。
黔孙留下的疤,痕迹很浅,粉粉的一小条,但红袖离她那么近,一眼就看见了。
“你怎么受的伤?”
说话的瞬间,她的手已经捧起时予的脸,看个不停。
不怪红袖这么紧张,在她心里,时予虽然年岁不大,像个小妹妹一样,但她的修为远在她之上,是个厉害的单纯小姑娘。
若是她身上的疤痕难以消除,那只能说明她受的伤,很重,严重到她自己无法根除。
“没事,小伤而已。”
时予想要避开红袖的手,无奈她很用力,只得挣脱无果。
“怎么可能是小伤,这都留疤了。”
“女孩子的脸就要白白净净的才好看,你别动,我给你涂点去疤的药。”
按住时予想要推开的手,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绿色瓷瓶,挑出一抹白色药膏,仔细替她涂到伤疤上。
时予无奈极了,心里却是开心到冒泡。
和钟离鄈看热闹的视线对到一起,她莞尔一笑。
他俩都明白留疤的原因,但谁也不会说出来。
时予是不想说,钟离鄈则是知道她的心思,所以也不会越过她去说原因。
红袖涂完,还轻轻吹了几口气。
脸上冰冰凉凉的,时予扑哧笑了起来,伸手挽住红袖的手。
她真的好稀罕这一份温暖啊,时隔三百年的光阴,独属于红袖姐姐一样的关怀,她又体验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