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冰凉刺骨,恰与他的温度相反。
或许是感受到这一点温热,又或许是她潜意识里便知道手的主人是她心心念念之,于是乎,在他们手指相触时,时予安静了下来。
她眉眼得以舒展,整个人安分得不行。
“容不尘。”
闭着眼睛的时予,喃喃喊出他的名字,手指翻上来抓住容不尘的手。
瞥了眼被她抓紧的手,容不尘放缓声音。
“我在。”
听到回答,时予完全放松自己,沉沉睡去。
容不尘有些好奇地望着她的睡颜,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睡得这般自在。
望着面前的姑娘,他忽然反应过来,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他似乎从来没有好好关心过她。
红袖到了年底便又进了一岁,算来也有了五千余岁,蛮垣要小她一些,也有了三千岁。
只有她,他至今不曾在乎过,或许是一开始相见一直到现在,她都表现得过于成熟稳重,这份心智叫他忽略了她的年岁。
此刻她因熟睡而松懈下来的脸色,无不透露着稚气,他才恍然觉得,她也不过是个小丫头。
脑子里细细想了一番以前对她的调查,他估摸着,她不过百来岁左右。
想到这里,容不尘心里陡然生起一丝不忍。
这丫头到底是装有什么秘密,才会这样的稳重,这并不符合她这个年岁。
不可否认,她足够优秀,足够聪明,几乎多智近夭。
但这样天才的背后,往往背负的,是旁人所无法理解和共情的,一如他。
伸手拂开她脸上的发丝,容不尘就那样盘腿坐在时予身边,任凭她握着他的手。
袅袅灵气之间,他垂着头,神情无比认真地看着时予。
灵气钻进了他的眼眸间,流转着璀璨的暖光。
外面天色渐暗,他们两个一同坠入暗夜里,只余下肌肤相亲的一抹热意。
一夜过去,晨曦的光色照进这个洞穴的时候,灵池里只剩下时予自己。
她自黑夜中苏醒,入目是陌生的环境。
身子还是疲乏得厉害,她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在仙界被抽了个狼狈,容不尘前来相救,而她恳求他为她报仇来着。
打量一下周围,时予的目光落到了离她不远的那半截枯茎上。
从灵池里起身,她摸着手,一夜多的梦魇,她记得自己亲手摘除了伴她两世的梦魇,而后是无尽地重复钟灵山惨案以及容不尘被地狱业火炙烤的画面。
是手里一抹暖意,在那漫无边际的黑夜里给了她动力。
很久很久,那点热陪她很久,久到她什么都记不起来就苏醒过来。
时予回神,也不知为何,总想着靠近那枯死了的荷茎。
她按压着心底那股子躁动,屏气凝神,抬脚朝前走去。
走得近了些,时予强制停下了脚步,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仔细观望着。
她能感受得出来,这荷虽处于死亡凋谢的状态,但隐隐透露着一股新生的气息。
视线下移,她盯着被漂浮着的灵气所遮挡住的荷根。
这枯荷想来对无渊很是重要了,竟不惜花费这么纯的灵气温养着。
她叹了一声,想不到看似无欲无求的无渊上神,也有他所不为外人道出的秘密。
瞧,这世上,清新但不脱俗的,总也有其存在的意义。
只是可惜了,看着面前枯得不行的荷茎,她心里默默替无渊心塞一阵。
新荷绽放的那天,遥遥无期咯。
眉一挑,她倒没多想什么,就在她要转身的瞬间,无意的一瞥,竟瞧见灵气遮挡散去后的荷根,那里有一抹绿色在向上攀爬。
时予以为自己花了眼,她闭上眼睛又睁开眼,脚步甚至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
这一次,她没看错,荷的根本的确有一缕绿意盘旋,不知为何,它几次想要再向上爬去,都会莫名被挡下。
她看着看着,忽然就被那一小撮绿意跌了又爬,爬了又跌的行为给逗笑了。
再一次摔倒之际,时予闪现过去,伸出手接住它。
“还挺犟的嘛,我送你一程吧。”
说着,她指尖发力,与那点绿色相连,然而不等她有下一个动作,那绿意竟穿过荷茎,窜进她的手指,以不可阻挡的速度,一下子钻进时予的身体。
“怎么回事?在她懵逼的瞬间,一阵晕眩撕扯着她,头疼欲裂。
下一瞬,时予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海水漫漫,安静得诡异。
警惕地看了一圈周围,她一步一步小心移动着。
水波荡漾,随着她的脚步极快地抽出荷茎、荷叶,粉荷初绽,很快就开了大片,在偌大的碧海蓝天之下,尤其美丽灿烂。
时予不明所以,就站在那里,任凭自己被荷花包了个严实。
看来那枯荷是有点意识在的了,她这是误闯了她生前的美梦里了。
就是不知道,这梦是枯荷自己为自己编的呢,还是无渊替她编的了。
这世间有一种功法,名“落花”,是为了不让人抱憾而终,也是为了留住一缕魂魄。
亡魂一旦进入这个梦中,便会生出牵挂,沉醉于此,渐渐地便会忘记自己已死,如此一来,便可留下一点意识。
“想不到这无渊,还是个痴情的,啧,还挺想听听这背后故事的。”
时予剥开面前半人高的粉荷。
这花娇嫩,荷香浓郁,想都不用想,她便知道,枯荷生前必定是个美人。
说来也奇怪,她刚要动身,那挡在前面的荷叶荷花就好像是知道她的意图一样,主动向两旁侧开,为他空出一条路来。
时予挑眉,心情还不错,看来,这前面是有人要见她了。
也好,她还蛮想看看是谁的。
顺着指示,时予慢慢行走在粉荷蜿蜒的“小径”里。
越走到深处,时予替无渊哀叹的心思越重。
落花落花,美则美矣,却只是昙花一现,留下的不过是濒死之际的不甘罢了。
待到花坠地,这梦也就散了,毕竟起死回生之术,只是传说,到那时,无渊又该如何?
“哎!”
她默默叹息一声。
转过一角,路也终止于前面的亭子前。
时予停在那里,只觉得这里过于熟悉。
“这不是无渊的荷花亭吗?”
亭子里珠帘纱帘绰绰,朦胧间,一身绿色的窈窕身姿迎风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