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柳成风,时予见到了玉婕口中的龟爷。
时予猜,这龟爷的真身应该是大鳖,也就是传说中能长寿的大乌龟。
龟爷的确很老了,他眉毛胡子很长很白,皱巴巴的脸皮,行动也很慢。
她们去的时候,龟爷正在对着一棵很茂密很粗壮的榕树絮絮说着。好半天才缓慢转过身来。
对上他老态的眼睛时,时予心似被敲击了一下。
龟爷的眼睛出奇明亮,这与他沟壑遍布的脸格格不入。就像是即将完全枯死的树皮上嵌上了两个夜明珠。
割裂感十分强烈。
龟爷就在榕树下,好好地打量了她们两个,很久很久。
时予避开他的眼睛,并不看龟爷。
很奇怪,龟爷的眼神,总会让她心头悸动。
这是为什么?
时予不理解,也不敢贸然去问。
“龟爷,这俩女娃娃醒了,带来给你看看,还有啊,她们两个啊,可不简单呐。”
柳成风扶着龟爷从她们身边路过。
“一个呢,灵魂残缺不稳定,而且还是龙身,另一个则更怪异了,她是妖,但她的骨头和身体啊,在向仙靠近。
这可真稀奇了,万年了啊!”
柳成风感慨,视线一直落到时予身上。
万年?
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既然能找上我们钟灵山,想必也是有些渊源的了,烛龙小女娃,过来。”
龟爷浑厚有力的声音响起,他朝颜宇招了招手。
颜宇上前,在他面前蹲下身体。
龟爷摸上了她头上并不好看的小龙角,一脸慈爱。
“烛龙!她是烛龙!”
柳成风很是震惊,他猜到了颜宇身份不凡,却不知她竟然是烛龙。
“这烛龙不是已经灭世了吗?,不对,她是那个传言中被藏起来的烛龙之后!”
柳成风自言自语,一下子就解开自己的疑惑。
龟爷点点头,轻轻拍着颜宇脑袋。
“好孩子,吃了不少苦吧。”
颜宇抬起头,泪水在打转。
“您是?”
“你爹爹的拜把兄弟,他应当是留了信,让你来此了,不然你怎会一身伤地赶往这里。”
龟爷刚说完,颜宇声音哽咽起来。
“二伯伯?”
“哎!”
龟爷温柔应答,颜宇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回家了,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龟爷安抚她,手上带上了醇厚的力量,一遍一遍摸着她的龙角。
很快,那干瘦暗淡的龙角逐渐丰满、有光泽起来。
一边的时予也大概知道了一些情况。
颜宇是烛龙,虽然她并不知道烛龙一族是个什么存在,但从柳成风的话中不难猜到,烛龙的身份地位不低。
颜宇一族应当是遇见了什么困难,只剩下她这么一根独苗苗。
而此前,颜宇父亲曾让她要来钟灵山找故人。
这位故人就是现在她面前的龟爷。
龟爷很久之前就与颜宇父亲结拜为兄,排行二,故颜宇唤他“二伯伯”。
只是,这颜宇这么年轻,龟爷怎么如此老态?这其中年纪对不上啊?
莫非,龟爷和颜宇父亲是忘年交?
彼时,时予哪里知道,颜宇一族与龟爷的关系可以追溯到万年之前,而颜宇也被封印冰棺近万年了。
一番相认,颜宇也自然把她给介绍了。
只不过,龟爷看她的眼神始终带着些别的含义。
像是透过她在看谁,莫非她的某个某也同龟爷曾经是旧相识?
时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一想法。
她的一大家子亲属,可都是渊荒臭水沟里那些渺小的存在,渊荒地界都不曾踏出过,何况这别有洞天的钟灵山。
或许是她长得有几分神似龟爷的故人也说不定,反正时予是不在意的。
她只想早一点离开这里,回到魔域,也不知道消失的这段时间,容不尘有没有找她。
考虑到她们还有伤在身,龟爷就决定等颜宇养好了伤之后,再给她安固魂魄。
接下来几天,她们两个就在柳成风的家里住下,很快也和玉婕玩在一起。
伤好的差不多了,玉婕会带着她们出院子,去到一片碧绿草地。
那草地芳草鲜美,清澈见底的溪水弯弯曲曲藏在其中,天气好的夜晚,月亮高悬,她们三个就躺在草地上谈天谈地。
虽然大部分都是玉婕在说,她和颜宇听,但她很喜欢。
回忆到了这里,时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眼睛发红。
夜风把她头发吹了个半干,吹到脸上时,是一片凉意。
“玉婕,绯月,龟爷,安好?”
喃喃细语,这是她心底无法磨灭的痛。
闭上眼,时予把埋进了臂弯。
容不尘踏着月色而来,看着焕然一新的水云间时,驻了足。
那莲池里合上花瓣的莲苞,大朵大朵莲叶,虫鸣声一声接一声。
朦胧月色下,他晃了神,仿佛又见曾经。
容不尘看了有一会儿,直到夜风吹响竹叶,他才醒过神了。
心里有些纳闷,她怎么想到把院子做如此打扮?
从冥界回来,红袖把她斩杀幽无夜的事儿说了,还给他看了留影石记录下的画面。
红袖说她两次问起他,于是想着她恐有急事,这才踏月而来。
门没关严实,推门而入,一室安静。
屏风绰约间,佳人伏窗而坐。
容不尘下意识放轻脚步,走上前一看,果然睡着了。
她只穿了寝衣,头发长发尚未干透,衣服上甚至还有湿润的地方。
容不尘只看一眼就撇开视线。
转身去取来屏风上的披风,他侧过脸,替她盖上,这才把头转过来。
月色下,时予静静地伏在窗边,安详地睡着。
月光照得她的脸庞如白玉般无瑕,未着脂粉的脸,更显得她清雅脱俗。
但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容不尘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她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嘴唇,似乎在低声细语。
他耳力很好,能听清她的呢喃。
“玉婕,龟爷。”
低声重复着,这似乎是谁的名字。
时予秀眉紧蹙,忽而松开,嘴角带起了笑。
“也不知是梦到了些什么,睡着了也能笑成这样。”
容不尘轻声说着,眼里含笑。
她睡得很恬静也很沉。
也是,这段时间来,她为了淓玡,为了幽无夜已经消耗了太多的精力。
凝视着时予的睡颜,容不尘舒缓了神情。
她很厉害。
独自布阵斩杀幽无夜,重伤饕餮,她很厉害。
容不尘满眼赞许之色。
弹了一下手指,时予睡得更加香甜了。
睡吧,我的大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