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听得出来自己说的那些话里面想要传递的信息。
这是藏守山五年前跟随父亲去征战西荒时,拜托她看的狼犬。
那个时候,初夏将之。
意味着少女们可以换上纱织裙,这个时候,拼比身上的衣裳布料出自哪个名铺和产地,新颖的颜色和图案以及衣裳的剪裁就是姑娘们最喜欢的节目了。
但往往这种闺中比赛都不是楚灵喜欢做的事。
但是现在她最喜欢的是躺在自家药铺后院的躺椅上,一边摸着只听自己话的大狗的头,一边看书,一边吃着姑姑做的凉口果子。
楚灵的姑父是当朝皇帝专门设立的皇家御药馆的首席药师陈钧,原本药师是不得独立在外经营的,但是圣上仁慈,允许姑姑接过之前父亲之前一直打理的陈氏药铺继续经营,所以虽然时常见不着父亲,但是也让楚灵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她对一切都保持着好奇。
为什么当归可以补血活血,为什么白及可以止血消肿,为什么元胡可以止血理气。
“别问为什么,先祖们留下来的东西,自有他的道理。”
母亲一边跟药童们磨药一边回答她。
除了自家的药童和下人,楚灵其实没有什么朋友,除了隔壁府邸的大公子——藏守山。藏府是当朝镇国大将军藏丘恩的府邸,原本能跟藏府做邻居这种事吧,是怎么都轮不到陈家的。
不过听说当时户部尚书跟镇国大将军有过节,户部尚书想将自家姑娘跟镇国大将军的嫡子结合弄个娃娃亲,两家也能合理来往,但是这镇国大将军一根筋,说什么“吾儿那臭德行还娶不得媳妇,怕你家女娃根本就待不下去”就给拒绝了。
户部尚书自然是觉得,你镇国大将军看不起我们家。
于是乎就把官职不高的父亲给分到这块地上,想想就像个赌气的老头子那般,“你给我傲气,你就跟你邻居(指陈家)一样了。”
后面楚灵接触下来发现,这藏守山真的不是一般姑娘会喜欢的。
“吃枣吗?”
“不,练枪。”
“咱去后山玩吧?”
“不,练枪。”
“前几天下大雨,鸿鹄山上的鱼都跟着下来了,咱抓鱼去?”
“不......”
“又练枪?”
“脚扭了,休息。”
最后,是楚灵偷偷取了家里的草药,然后偷偷翻墙到藏守山的房间给他敷了药才结束的。
楚灵的小院子和藏守山住所的庭院只有两墙之隔,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一开始原本是楚灵经常在小院子里种着果树和花草,但是她慢慢发现自己种的果树上的果子老被偷,她找了很多府上的人都说没偷,后面她干脆翻墙到藏守山的庭院,刚好碰到刚练完枪正在吃果子休息的藏守山。
她二话不说就拍了一掌对方的头。
但是藏守山一点也不生气,还是那般面无表情,或者说是严肃至极的继续吃着果子。
后来才知道,是藏守山养的一只大狗,会从狗洞爬进楚灵的院子,然后偷果子吃。
认识了之后,楚灵就经常翻墙到藏守山的小院子里,看他练枪,然后一起吃她种的果子,有时候她会直接坐在他的院子里看那些药书,有的时候,也会跟在藏守山身后,有模有样的练着刀枪。
年纪还小,好像父母们也都不知道,所以一直到楚灵14岁,都还在继续爬着围墙翻进藏守山的院子。
藏守山话极少,整个人也总是义正言辞的。
虽然这般相处了好多年,藏守山也没有说过拒绝楚灵翻墙进来,但是每次楚灵不小心要碰到藏守山的时候,藏守山总会下意识撇过身去。
“男女授受不亲。”
让楚灵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藏守山,是藏守山的院子里挂着一件崭新的银灰色战甲。
“你有战甲了?”楚灵兴奋的打量着眼前的战甲。
有男儿收到圣上御赐的战甲,就证明这个男儿成为可以保家卫国的男子汉了,但同时也证明,他要踏上战场了。
“我明天就要随家父去西荒征战了,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他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嗓音阳刚且浑厚,“我的狗会咬别人,所以想拜托你帮我养。”
这是藏守山对楚灵说过最多的话。
楚灵看着眼前这个阳刚正直,言简且严肃端正的17岁男孩,突然发现他好像长大了。
楚灵这次是牵着狗从藏府正门出来的,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紧闭的藏府大门前站了许久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的楚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是舍不得这个唯一的朋友吗?还是什么奇怪的心情?
她心情郁闷有烦躁,值得不停的薅着大狗的头。
直到太阳下山,她才烦躁到极致,突然不知道怎么的给哭了出来。
确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很难过,难过自己以后看不到藏守山,难过这个家伙把他最凶猛的护卫给了自己,难过这家伙去的是战场,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死人的战场。
所以当一道黑影翻过围墙跳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因为太过沉迷哭泣不小心被吓到打嗝。
“你哭的太吵,我睡不着。”
楚灵早被吓得愣在原地。
因为这毕竟是藏守山第一次翻到她的院子。
“哭什么?”
“你要走了,我就没有朋友了。”
“它是你的朋友。”藏守山指了指头靠在楚灵大腿上哈气的大狗。
“你太过分了,你都没陪我去后山玩过,也不陪我去抓鱼!”
“嗯。”
“你真的太过分了!我以后要叫这只狗守山!”
“好。”
“你赶紧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不然我要哭死你!”
“嗯。”
然后一溜烟,眼前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或许是陷入回忆太久了,她跟在越王的身后,什么时候到了越王的书院,都没有意识到,知道她撞到越王健硕的后背,然后鼻梁穿来一阵剧痛时,她才从离开了回忆深海。
她揉了揉鼻子,心里纵使有千百般的不爽快,也值得自己消化变成笑意和歉意,然后示意越王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