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冰雪融化,乱流开始缓缓流动。
长安的这边却是迎来了盖房子的热潮。
每一日都会有茅草屋被拆掉,每一日都会有两层高的水泥房拔地而起。
长安成了一个大号的工地。
长安百姓会算计。
水泥不贵,瓦片价格居高。
因此,几个坊长坐在一起后一商议。
几个坊联合修建了一个烧瓦的小窑。
只需要花一点钱,请一个会看火的匠人就行了。
唯一不好的是,盖房子时要几家一起。
因为这样最划算。
如今的大慈恩寺也是一片火热的工地。
从宗人寺出来的李象每隔几日都会以尽孝为名来这里烧香拜佛。
为皇祖父祈福,为父皇母后祈福,为故去的皇祖母追崇福业。
大慈恩寺很大。
寺庙内重楼复殿,云阁洞房,共有一千八百九十七间。
屋舍内床褥器物等诸多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庙宇大,香火就更不用说了。
自从贞观二十二年,皇帝为玄奘举行了盛大隆重的入寺升座仪式后。
无漏寺改名为大慈恩寺。
大慈恩寺就变成了玄奘这一门的祖庭。
名望迅速的超过仙游寺,法门寺。
每日来往僧众香徒数以万计。
在大慈恩寺最深的一处小别院里,城阳公主一个人安静的住在里面。
李象来这里也是为了看望自己的姑姑。
城阳现在很安静。
每日在这小院里面种菜养花。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脆弱。
她还给小兕子写了信,要了五十个花生的种子。
如今才把种子种下,毫无动静。
倒是那蒜苗和菠菜不怎么照看反而长得郁郁葱葱。
看着都喜人。
城阳如今已经学会种地了。
她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会的。
平日里城阳就自己忙一些针线活。
心静下来了,手艺自然进步的飞快。
在她的巧手下,她缝制的布娃娃惟妙惟肖。
鼻子眼睛都格外地传神。
看着有些吓人。
众所周知晋王是最爱布娃娃的。
但他的布娃娃是丑,丑的别致。
丑的让人忍俊不禁,丑的自成一派。
每当深夜来临,城阳还是会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眠。
为了不沾这浑水,孩子过继到了兄长那里。
如今母子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这还是阿耶留下的那些门生故吏,那些情义人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后的结果。
若没那些人,结果不用说。
赵国公连车裂之刑都拿了出来。
那些什么事都不知道的孩子他自然也不会放过。
他是主审官,他说的算。
城阳从没想过,自己一直喊着舅舅的亲人会如此地心狠。
城阳知道,这都是为了权力。
杜荷的结果不用多说,除了死别无他途。
原本的杜家只要安安静静的做学问,依旧是令人仰望的存在。
杜如晦留下的门生故吏足够这一大家子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房家其实也一样。
只要不作死,只要好好地做学问也是一样的。
虽很难达到房谋杜断的高度。
但在这大唐,也是站在最上面的豪族。
受人尊敬,让人羡慕。
可是……
不满的是人心,别人看出来了,被人把贪欲挑起来了。
现实没有可是。
如今大树倒了,砸死了很多人。
但也让很多人因此获利。
大树的枝干被瓜分,连枝丫都被人捡了回去。
一鲸落,万物生。
好肉都被最凶横的虎狼瓜分了。
碎肉残渣也都被跟在那些虎狼后面的虫鼠瓜分一空。
没有人会去关心这两家如何。
不是那些门生故吏无情不去搭救。
而是“沉船莫救”。
摊上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是过命的交情。
以目前两家的情况,谁也救不了。
哪怕是陛下亲自开口都不行。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假传圣旨去楼观学。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国子学杀了人。
在国子学杀了人,就算陛下愿意松口,那些家也不愿意。
所以,长安一直打雷,所有家都去护着颜白。
因为,这件事触碰了所有家的底线。
李象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望着已经有了白发的姑姑,李象心里不是滋味。
她才多大,怎么能这么老了。
“父皇让你这小子来说什么?”
李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声道:
“还是那件事,上次出去后我去看了。
只能说他神宇辉杰,高标朗秀,颇有才学!”
李象原本是不信这些夸人的话语的。
因为这些话都是吹嘘的厉害。
如果要看实际如何,就得拦腰砍。
就跟砍价一样,商家出价一贯钱,你就得砍二百文。
如此,才能堪堪知道实际的情况。
就这还高高的。
可这次不一样了。
皇祖父重新给姑姑说了一门亲事,出身河东薛氏,薛怀昱之子薛瓘。
李象见过薛瓘,不得不说这家伙长得是真好看。
年轻不说,真的是公子如玉。
站在那里感觉他都在闪闪发光。
相比一直练武,武艺还不行的杜荷,真的差距很大。
杜荷和那薛瓘比,真的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反正李象觉得这个薛瓘人很不错。
家世、才学、相貌都是无可挑剔的上上之选。
自打见了,李象也觉得这回是个好姻缘。
“你觉得呢?”
李象尴尬的抓了抓脑袋,低声道:
“侄儿倒是觉得薛瓘这个人很不错!”
城阳无声的笑了笑:
“既然是父皇安排的,我这残花败柳之身还有什么选择呢?
那我就听从安排!”
李象知道自己的任务是完成了。
可心里却没有一丁点的开心。
城阳扭头望着李象,淡淡道:
“今后就不要来看我了,我这人浑身瘟疫,这佛法都镇压不住,谁沾染上了谁倒霉。”
李象知道姑姑在逐客了。
拱拱手后慢慢的退了出去。
望着李象离开,城阳喃喃道:
“你为什么能活着,你做的恶不比夫君的小。
就因为你是陛下的儿子么?”
城阳咬着牙道:“临阵脱逃的懦夫,出卖故友的叛徒!!”
城阳喘着粗气,拿着针线筐坐在门槛上。
筐子里躺着数个半成品的小娃。
有颜白,有小兕子,有李承乾……
城阳随手拿起来了一个。
一看是颜白,城阳愣了一下。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呆呆的坐在那里好久。
“城阳孩儿,我要走了。
还记得我和高国公的打赌么,我赢了,但我也输了。
我走后,家里要有过不去的槛,一定去颜家找颜白……”
“城阳孩儿,我有预感咱们家会出事。
老大性子软,老二性子不软却无大智。
今后这个家苦了你了……”
“城阳,五年后书院若依旧在,一定要让孩子去书院求学。
若书院不毁,那将会是陛下大局,今后的天下的中心。”
“城阳,今后这个家你要多担待。
你十四岁就来了这个家,你知道的,
我一直把你当作亲生女儿来对待的……”
零零散散的记忆再次在脑海回荡。
城阳深吸了一口气, 她心里明白。
若不是颜白,自己那夫君怕是要遭受那车裂之刑。
此次,颜家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替杜家求情。
相比其他恨不得杜家全部死光的人。
颜家这个态度已经很难得。
城阳叹了口气,拿起了剪刀。
朝着模样看着很像颜白的布娃娃轻轻地剪了下去。
剪刀锋利,布娃娃很快就成了一堆碎布。
跟着变成碎布的还有娃娃肚子里面的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黄色纸条。
把这一切收拾好,城阳又随手拿起来了一个。
这次拿起来的布娃娃很像李承乾。
城阳笑了笑,手中的动作立刻就忙碌了来。
开始缝制小人的手脚。
“皇兄,别怪妹妹,要怪,就怪你为什么不让我的孩儿喊我娘亲?
那是我的至亲骨肉,你是他的亲舅父啊!”
“高明,妹妹我恨你!”
“我诅咒你,诅咒长孙无忌。
祖宗有灵,若宗社有灵,当让其族灭。
父皇啊,你真的就什么都没见么?”
“母亲死后,长孙氏在乱国啊,他要做挟天子以......”
城阳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轻轻说着这世上最恶毒的话语,
庄严的佛教祖庭煌煌大气。
可在这最深的一处院落里,一抹邪笑随着燃香缓缓扩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