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把我困在这里,你冷漠的表情.....”
伽罗惊喜的睁大眼睛,小声道:“大郎,教教我!”
“好,晚上教你!”
“这是什么曲调?”
“六月的雨!”
一到了六月江州城就开始下雨。
这雨一下就是没完没了,躺在床上就能听到不远处长江发出的咆哮声。
这个时候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看雨。
颜白的唉声叹气声被雨声掩盖。
原本以为大晴天格外的难熬,没有想到雨天也同样的难熬。
感觉浑身总是粘乎乎的。
若不是才冲完凉没多大会儿,颜白恨得再去冲一次。
可就在这一个阴雨连绵不断的鬼天气里。
那些军户,掌柜,以及伙计也全都不待在家里了。
全部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出了门。
在长安,这就是一个喝茶,睡觉的好日子。
前日郡公把土地分了下去。
所有人都有,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分得了一块土地。
虽然大小不一,又异常贫瘠。
但所有人都是开心的。
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天气围着那一块贫瘠的土地转来转去了。
土地是烧出来的,表面上看着是干干净净。
可是地里面根本就没有清理。
石头,树根,树桩遍布。
可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人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都是一群没有土地的人。
有土地的人也不会远离故土跑到商队里面给人当伙计。
然后在衙门里被归属为商贾一类了。
没有人挑肥拣瘦,也没有人心生怨言,来了就是分土地的。
有地才有家啊!
搁在长安,努力一百年都不一定能有属于自己的一块土地。
颜白已经给先分得土地的人做好了登记。
这些土地五年不纳税,当然也不能售卖和荒废。
一旦发现有如此行为,衙门有权利将土地收回,分给其他人。
这些人在江州也都全部提籍,成了农民。
这政策背后的意思就是说分得土地的人就必须在这里安家。
当然这也是朝廷的意思,开发南域没有人怎么开发。
不安家怎么开发?
下一步就是融合。
来的都是刻意挑选过的人,单身的居多。
一旦这些人在这里娶妻生子,这一系列才算是一个完整的闭环。
如今已经有不少单身汉找到了媳妇。
这里的姑娘都会出来干活,你相中哪个就找年长的人带着礼物上门就可以。
只要她父母相中了你且同意。
再去衙门按手印,登记,这件事就定了。
流程简单的令人发指,全凭父母做主。
女孩子没有说话的权力,只有点头和摇头。
简单的一眼就决定今后的一生。
这一切都是在颜白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颜白虽然揪心,但却无能为力,这就是现状。
现阶段谁也改变不了的现状。
其实最后的本质还都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颜白坐在门廊下,看着颜昭甫带着一群孩子抓到处乱跑的青蛙。
不大一会儿他们就抓了满满的一篓子。
小的全部放掉,他们只抓大的。
这些青蛙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在今晚又或是在明日,就会成为一顿美味的佳肴。
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这么一回。
看着身穿短裤短袖的小子,颜白一时间有些恍惚。
直到孩子们那飘扬的马尾甩出一道水花,颜白这才回过神。
颜白傻傻地笑着。
短袖短裤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好评。
如今不仅江州百姓们会用破衣服改来穿,跟着自己从长安而来的那些人也都穿上了。
简单又清爽,还节省布料。
颜白算是发现,百姓接受新鲜事物的速度就是快一些。
他们最不在乎穿着,怎么方便,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若是在长安,一句成何体统就让那些想穿的人变得不敢穿。
颜白一直想在书院推行短袖短裤。
可谁知道那些小子比自己还保守。
也就在睡觉的时候当睡衣穿,白日打死不穿。
魏晋时候的“风流”让这些小子恨的牙痒痒,视为糟粕。
无功先生都认为那时候的风流是对文化的曲解。
传承下来的文化,没有哪一句说过风流就是嗑药,喝酒,在树林子里鬼哭狼嚎。
还把鬼哭狼嚎美其名曰——纵酒高歌!
无功先生不止一次的怒骂这是什么狗屁的魏晋风采。
他说,魏晋那是血染的风采,是对汉家文化最大的侮辱。
因为无功先生,颜白就再没提起过短袖短裤了。
因此,楼观学的教室里面永远都是有一股难闻的汗臭味。
以至于颜白每次上课前都要点熏香。
这个时候江州城撒网的人突然多了起来。
因为涨水了。
平日捕不到鱼的地方,如今一网子下去能捕不少。
小鬼送来了棍子鱼。
这种鱼很好,最大的也就一尺来长。
别看这鱼很小,但肉质没得说,肉质坚实、肌间刺少,油煎微黄最是鲜美。
这种鱼很干净,不像别的鱼难以清理。
小鬼说这鱼肚子里面只有一根肠子,像一个棍子。
所以就叫做棍子鱼。
这鱼味道的确不错,是颜白在江州城最喜欢的吃的鱼。
苏小鬼每次抓到这种鱼都会送来,颜白每次也会赠送他一颗糖。
像是一场交易,更多的却像是各自满足彼此的口舌之欲。
卢照邻冒着雨跑了过来。
“先生,四个县的鱼干都入库了,江河涨水了,水太大,我就没有让船出行,学生没经历过,就怕鱼干发霉……”
颜白听闻这件事也是头大如牛。
鱼干是要运到扬州售卖的。
这是第一批即将远行的货物,也是一个开始。
如果顺利,今后依靠彭蠡湖而活的百姓就会多一条活路。
可颜白他自己没有经历过如何处理鱼干。
一听卢照邻这些话,颜白顿时也急了。
这要是发霉了,那可是关乎三个县千百家百姓接下来的生活。
“斗笠,蓑衣,走走走,我去看看……”
长安也在下雨,颜韵和小兕子站在屋檐下看着不远处小河浑浊的河水。
两人对视了一眼,披上蓑衣也都出了门。
仙游如今有一千多户,数千人口。
颜白不在,颜韵就要学会持家。
虽然他和小兕子都不怎么懂农桑。
但作为仙游的主心骨,就要承担主心骨的责任。
颜韵和小兕子在忙碌,可就在远处的灞桥底下,一群人正在以桥当伞,蹲在桥底下煮茶钓鱼好不潇洒。
沉稳了许多的李象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这一群人可谓都是皇亲国戚。
颜白走了才敢露头的杨政道碰了碰房遗爱。
两人一起看着无精打采躺在那里昏昏欲睡的柴令武。
房遗爱扔过去一根枯木,柴令武烦躁的翻了翻身,然后接着睡。
若在平日,这家伙定然还手。
今日倒是奇了怪了。
杜荷瞟了一眼,笑道:
“昨日也没有去平康坊喝酒,襄阳郡公昨日是做了什么,今日无精打采的?”
柴令武看了杜荷一眼,回道:
“昨日太热了,夜里失眠了没睡好,好不容易在这桥底贪点凉,你们又扰人清静!”
“对了,豫之呢,他今日咋没来,昨日没派人跟他说?”
杜荷叹了口气:“倒霉孩子,打马球把腿又摔断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禁足在家养身子呢,年底再见吧!”
“又摔了?”
杨政道忍着笑意道:“第三次了!”
李象闻言扭头笑道:“你可得注意一点,少去打点马球。
自从颜郡公当了祭酒之后,打马球成了国子学那帮学子的作业。
个个生猛得要死,一进去就跟打仗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跟人拼命呢。
我去过一回,脑袋挨了一棍子!”
柴令武闻言顿时来了精神:“谁啊,这么狠,敢打你?”
“颜韵!”
柴令武又躺了下去,嘀咕道:
“算了帮不了你,忍着吧,就当是长辈打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要替我报仇呢?”
柴令武没好气道:“别,我还想在长安多潇洒几年呢。
我要真是帮你了,以大欺小不说,晋阳公主也饶不了我!”
李象钓了半天也没钓到一条鱼,慢慢的没了耐心。
索性也不看,学那柴令武往那羊皮毯子上一躺。
“政道,我皇叔搭理你了没?”
杨政道也不钓鱼了,也铺着毯子躺下,哀怨道:
“回话了,他说我如果再耽误他做学问,他就来长安打死我!”
“我记得你比他大吧!”
“可我打不过他!”
房遗爱忍不住插话道:
“别说你打不过他,咱们这里有一个算一个,一起并肩上都打不过,你还是别惹他了!”
杨政道见左右无外人,低声道:
“萧公罢相,我这一门无人可依了,吴王有我家血脉,我这不也是没有法子么!”
房遗爱不吭声了。
萧瑀罢相说到底还是旧臣派系和自己房氏一族的朝堂斗争。
这怎么接话都不对。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都假装忙起来,好跳过这个话题。
“茶好了,来喝茶……”
一群人,在桥底下钓了一下午,一条鱼都没钓到。
眼见天色不早了,雨依旧下个不停,众人钻到马车里准备回家。
柴令武是李渊的外孙,在李象的邀请下,两人共同乘坐一辆马车。
“襄阳郡公有心事?”
柴令武笑了笑:
“哪有什么心事,只是无聊罢了!”
“哦,不愿意说拉到,别忘了,你我都是一家人!”
“真没事!”
“没事更好!”
马车进了皇城,犹豫了许久的柴令武突然道:
“衡山王如今在城守司当值?”
“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能不能拜托衡山王一件事!”
“什么事?”
“若是衡山王在宫里听说了关于江州的事情,能不能派人跟我也知会一声?”
“怎么?你也想去啊!”
柴令武笑了笑:“倒是想去那里走一趟。
听说颜郡公去了,倒是让我羡慕了好一阵子,若不是回来晚了,我也去请命了!”
李象拍着胸口道:
“好,没问题,包在身上!”
过了东市,柴令武就下车到家了。
眼看柴令武走远,李象歪着脑袋想了想,轻声道:
“先不回宫了,好久没见舅耶耶了,我去拜访他一下。”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