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鲁南山区小县城的旅馆中。
秘书陪一把手熬到现在,已经是睡眼朦胧。再看领导,却依旧是精神矍铄。心中不禁赞叹,首长不愧是老八路出身,当年打鬼子的时候,三天三夜不合眼,穿越敌人的封锁线,这身体这意志力,却不是和平年代的人所能想象的。
只是,老头儿的烟抽得实在太多,一个晚上就干掉了两包《宇宙牌》香烟。
忽然,《沂蒙小调》的音乐声悠扬响起,很响,惊得秘书身体一颤,忙跳起来把音量调小。但是,那声音还在响。原来是旅馆正在值班的工作人员也在看电视,他们把电视机声音开到最大。
一把手笑了笑,示意秘书不要管。
实际上,山东同志们已经听过这首歌了,孙朝阳早在半个月前又录了一份影像资料寄过来,班子成员都看过,看完都说好。
一把手指着电视屏幕上的四人道,何情长得漂亮,大气,是我们山东的女子。
秘书提醒道,首长,何情是浙江人。
一把手说,现在是了,组织上决定,她是山东人。
说完,老头就诙谐地大笑起来。
沂蒙小调之后,曲风一转,进入到《相亲相爱》,四人同时合唱:“天下,相亲与相爱,动身千里外心自成一脉。今夜万家灯火时,或许隔窗望梦中佳境在。。”
“天下,相亲与相爱,动身千里外心自成一脉……”
很整齐,很好听。
旅馆值班室那台电视机的音量依旧很大,几乎是压过了一把手房间里这台。
小旅馆对面是县城一个什么单位的宿舍楼,大约是夜实在太深,家家户户的灯都关了,只电视机的光在微微亮着闪烁着,他们也在看春晚。估计是因为怕影响到邻居休息,声音都开到最小。因此,旅馆值班室的声音显得突兀。
合唱结束,开始分别独唱。第一个引亢高歌的是何情:“仰泰山之高,穿时空随道,身在接天怀抱,年轻的心跳,同步在骄傲,云中鲜卑的微笑。”然后是秃鹰:“蜿蜒黄河水,相聚东入海。龙出涛尖与浪尾……”
突然,对面楼上有小孩在叫:“爸爸,爸爸,好像是在唱我们山东。”
当爸爸的那个:“怎么可能是在唱山东,乱说。”
但他那边电视机的声音大了一些。
“泰山、黄河东入海,那不就是我们山东吗,你懂不懂写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孩子委屈。
一把手和秘书相视一笑。
《相亲相爱》还在继续。
是凤飘飘:“意动神飞,东风静静吹。”
对面宿舍楼的灯一盏接一盏亮了,一台电视机的音量调到最大,然后是第二台,第三台……温州阳光f4嘹亮的歌喉在夜空盘旋。
又是一段合唱:“天下相亲与相爱,动身千里外心自成一脉,今夜万家灯火时,或许隔窗望梦中佳境在。“
……
副歌结束,音乐突变,有悠扬的笛声响起。
电视中,一位盛装的蒙古汉子歌声嘹亮,音域宽广:“谁不说俺家乡好,得儿哟喂。“
一把手哈哈笑道:“这位民族同志唱得好,把谁不说俺家乡好唱得雄浑豪迈,好像如果你不同意,人就要跟你急眼,要跳起来灌你的酒。“
秘书正要凑趣笑两声,忽然,对面楼上有个姑娘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她在唱歌:“一阵阵歌声,随风传。”竟和巴彦的歌声严丝合缝配合默契。
唱完这句,姑娘大约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尖叫:“巴彦,美男子,你的眼睛炯炯有神。巴彦,我要给你写信。”
秘书摇头:“癫子,真是癫子。”
年三十,大伙儿都喝了酒,不少人还醉得厉害。有姑娘带头,其他人也加入到合唱中:“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一片片梯田一层层绿,一阵阵歌声随风传。”
竟从头唱到尾,和电视机里的《相亲相爱》一起结束。
《谁不说俺家乡好》也是山东省歌曲,不过,她代表的是过去。《相亲相爱》代表的是现在。不忘过去,珍惜现在,展望未来,明天会更好。
一把手披了大衣站在旅馆的走廊里,想起了从前的峥嵘岁月,想起牺牲的战友,不禁热泪盈眶。
秘书:“首长,夜已经很深刻了,您的身体。”
一把手:“请您明天代表我发电报给央视,代我谢谢春晚导演组的同志们,谢谢演唱这首歌的四位同志,谢谢词曲作者孙朝阳同志。”
春晚已经结束,电视屏幕中播放的是提前录好的影像,画面是全体参演出的演员向全国人民举杯道别。
……
工体中,所有观众都起立鼓掌,高喊喊:“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一晚上六小时,虽然寒风呼啸,但演员们为大家奉献了那么多经典,就算再冷也值了。
三万人开始有秩序退场。
何妈妈已经泣不成声:“情情,我的情情,妈妈好开心,好开心。”
何水生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什么话都没有说。
“走了,走了。”孙永富站起身来,但只起身一半,面上表情就僵住了。
杨月娥发现不对:“永富,怎么了?”
孙永富汗水从额头上渗出来:“腰,我的腰直不起来了。”他本就有腰椎间盘突出,在工体坐了六个小时,终于扛不住了。
杨月娥:“小小,小小,快扶住你爸。”
何水生顾不得安慰情绪激动的妻子,忙问:“老孙你怎么了,脊梁挺不起来了?”
孙永富大怒:“你脊梁才断了,小小,放开我,让我走两步给何水生看看。”
杨月娥大急:“啊哟,永福,你和亲家赌什么气啊,多大年纪还跟小孩子一样?”
……
周伟想要喝酒,摇了摇军用水壶,发现里面是空的,就道:“朝阳,握个手吧。”
孙朝阳:“还不到喝庆功酒的时候,几万人退场,挤在几条狭窄的通道里,才是最危险的时候,如果出个安全事故,咱们就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老周,支棱起来,我们过去看看。”
周伟站起身:“还是你想得周全。”
二人下去巡视。
孙朝阳:“周导,明年还当总导演吗?”
周伟不回答,反问:“如果我还请你来帮忙呢?”
“不了,受不了这累,我还是当我的作家。”
周伟笑笑:“你不来,我也不干了。”有今晚的功劳在手,他明年只怕要进步了,这总导演位置也得让贤。
孙朝阳:“老周,请个假,我等会儿要回家,我妈要给我发压岁钱。”
老周:“你又不是孩子,要什么压岁钱?”
孙朝阳:“在父母面前我永远是个孩子,往年大年夜他们都给发红包的,今晚如果看不到我,会很失望的。老周,其实我这个人吧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我只想让家里人高兴。”
老周:“准假了,不过,要等领导接见完所有演职人员以后。”
最后一个观众离开工体,春晚结束,周伟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把捏紧的拳头松开:“功德圆满。”
孙朝阳:“尘埃终于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