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磁带厂生产的磁带名曰“鹦鹉。”
鹦鹉学舌嘛。
感觉这名字怪怪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厂子七十年代就开始进行磁带研究,主要生产计算机磁带,属于军工,七九年开始转民用,从国外引进了一套先进的磁带生产线,当年年产量十万盒。到八一年的时候,产量就达到三百一十万盒,还获得当年国家第一批优质产品银奖。无论是在产量还是质量上都符合蒋见生的需求。
很快,孙朝阳与蒋见生就和负责销售的厂领导见上面,又参观了相关的设施设备和生产流程。
所谓磁带,在孙朝阳看来,就是在一条塑料带上抹上磁粉做为记忆材料。磁粉在经过无数次播放后,因为和磁头摩擦,会有消耗,音质变差。这个时候,需要用棉花球沾上酒精清洗磁头,搞得人很烦。当年酒精和棉花球不好找,孙朝阳直接用白酒,脱下脚上的袜子就干。
再后来,录像机出现,一样用磁带,一样有这个毛病,一样要清洗磁头。
孙朝阳不懂这些,在他看来,磁粉是黑色的质量要差点,褐色的质量好些,武汉磁带厂的磁带是褐色,应该不错。
他就在旁边看热闹。老蒋多么精明一个人啊,他说能用自然是可以的。
蒋见生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和厂领导又勾兑了几次,孙朝阳忙着赶稿,加上病刚好没有胃口,懒得陪他们喝酒吃饭,就蹲在老蒋家里写稿。
在回北京前一天,武汉下了大雪,冷得人一身都僵了。十二月初就下大雪,武汉真是苦寒之地啊!蒋见生出门送礼,很快就被冷回来了,脸冻得更他胸前的红领带一样鲜艳。他最近太操劳,头发蓬乱,但人却胖了,更像川普,没有人比他更懂录音机。
当天半夜里,孙朝阳又被老太太摸脑袋:“你是哪里来的和尚啊,大冷的天,剃这么光,会不会长冻疮?”
孙朝阳对于发型没什么讲究,日常板寸,回答说:“婆婆,我不是和尚。”
“你是哪座庙里的和尚?”
“其实我是个程序员。”
回北京依旧是三叉戟,老蒋随身一路听歌,随身携带四节二号电池。孙朝阳被录音机里何情的歌声搞得脑壳昏眼睛花心很烦,好在这几天赶稿成绩不错,足够下月的连载。
没办法,歌曲这种东西,无论多好听,像他这样听上几十年也已经审美疲劳,不但不是享受还是一种折磨。
孙朝阳拍了拍蒋见生:“老蒋你停一下,咱们合计一下后面的工作。”
蒋见生关掉小录音机,谈了自己的想法,等到何情的新专辑灌完,就办各类出版手续,这块儿他熟,以前父亲留下的人脉还在,会给面子的。等手续完备,批复下来,就把带子交到武汉这边来录,先期先录二十万盒试试水。销售这边他也有渠道,问题不大。
总结下来就是一个意思,所有的路子他都铺好,就等专辑录完卖钱了。孙朝阳你也别担心,把好专辑的艺术关就行。
孙朝阳:“宣发那边你有什么打算?”
确实,文娱类产品的宣发其实很重要的。宣传搞得好,就算你是一坨屎,它也能卖到爆。比如后世的春节档电影,投资二十个亿,宣发就敢投入十几个亿,再扣除明星片酬,其实用在拍摄上的成本并不是很多。
蒋见生沉吟片刻,说,朝阳你放心,这事我也有考虑过。本打算在各类报纸副刊和生活类杂志,会请作家记者写几篇稿子宣传一下。但何情这个专辑好听是好听,但风格未免有西方自由化的味道,很容易被人说成靡靡之音被批判,那样一来,咱们是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这几首歌的时候说为何如此靡靡的缘故。所以,走报纸杂志哪条路不行,得想其他法子。”
蒋见生这话说得倒是有道理。
在孙朝阳的记忆中,邓丽君的歌一直都被官方所禁止,甚至还有一家出版社出版了一本《怎么鉴定黄色歌曲》的书。在同一时期,电音女王张蔷爆火,她的专辑每一集都能轻松卖出四百万盒以上。最风光的时候,人出一个专辑就能在北京买一套四合院,这收入在八十年代可谓是惊世骇俗。可惜电音女王还是免不了被批评,最后没有办法,出国待了几年了事。
孙朝阳:“实在不行……”
“不用担心,我再琢磨琢磨。”蒋见生:“放心好了,没有人比我更懂宣发。”
飞机落地,北京也下起了大雪。老舍书里的大雪,沈从文文章里的大雪,冰心先生散文的大雪。
不几日,新专辑灌好,孙朝阳听了一遍,也就那么回事,这些对他来说都是老歌,但别人都说是经典,会大红。
接下来就是找美工做封面,然后送印刷厂印刷。
公司找了专业摄影师和化妆师,化妆,拍照,地点就在公司。
何情一口气拍了一卷柯达,换了十几套服装。
最后,何妈妈和公司高层开了个会,敲定一张做磁带封面,一张做宣发海报。、
在孙朝阳看来两张照片都有个共同点,服装很奇怪,有荷叶边,有流苏,头发梳得老高,插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头饰,还有张网一样的东西覆在额头上,就差穿一件衬裙就可以上话剧舞台去演《玩偶世家》。浓浓的八十年代风,满满都是厚重的历史味儿。
众人都抽了口冷气,何情本就美,这一化妆,更是美到惊心动魄。
莱斯莉同学甚至发出惊叫,小拳拳不住捶打孙朝阳的背心:“美人如玉,她是个天仙太美了。”“何情,亲爱的,你不想活了,美成这样!”
何妈妈还是很谦虚地征求孙朝阳的意见:“孙作家,你是大文豪,你觉得如何?”
孙朝阳想反对,想了想,就道:“她是个天仙太美了,我那么平凡我开不了口。”反正就是一个字好,赞叹就行了。尼玛这八十年代的审美,我是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啊!
一切弄妥,已是月中,武汉那边也开始灌制,准备全面销售,蒋见生一下子就忙起来了。
他忙里偷闲找到孙朝阳:“对了,关于新专辑销售的事情,我打算在电台推广一下。争取了半天,那边有个节目松口答应让我们试试,上一段时间节目。朝阳你不是说以前在苏州当编剧的时候上过电视吗,就你了。”
孙朝阳:“一段时间是多长?”
“说不准,看情况吧。怎么,你不愿意?”
孙朝阳想了想,点头:“给钱我什么都做。”
十二月,中国当代文学有一件大事,第一届茅盾文学奖要颁奖了,这是中国文学的最高奖项。
同时,孙朝阳的《暗算》第一部的手稿,《当代》杂志社的责任编陈西米也读完了,准备送去主编那里二审,但她的内心是忐忑的。